江東煙雨鎖建業,蜀道金流暗湧潮。
直百鑄鋒藏殺陣,大泉崩雪潰長橋。
石頭城下銅錢焦,釜底遊魚釜底凋。
薛琮商略通寰宇,礪鋒十策鎮九霄。
景耀九年,仲夏五月。
錦官城的盛夏,蒸騰著蜀錦的華光與銅錢的灼熱。六年礪鋒,季漢筋骨漸強。少府與大司農衙門算珠疾響晝夜不絕,將作監的爐火映紅天際,城南惠民藥局依舊門庭若市,而那條勾連四方的無形商流,已從涓涓細水化為奔騰江河。絲綢、井鹽、朱提銀、邛竹杖、乃至新近精研的“百煉鋼”兵刃胚件,順著長江水道、崎嶇棧道與隱秘商路,湧向八方,換回戰馬、藥材、海外奇珍,更源源不斷輸入維係國本的銅料。支撐這一切血脈流轉的,正是諸葛丞相遺策、劉禪十年磨礪的《礪鋒十策》之核心——信用堅挺、通行西南乃至荊襄的蜀漢“直百五銖錢”一枚當舊五銖錢百枚,簡稱“直百錢”)。其錢文深峻,銅質精良,重量如一,商賈樂用,儼然西南經濟之定海神針。
然臥榻之側,豈容酣睡?江東孫吳,坐擁魚鹽舟楫之利,窺視巴蜀富庶久矣。吳主孫權,鷹視狼顧,豈甘蜀錢獨領風騷?其禦用謀臣張溫字惠恕),精於籌算,深諳貨殖之道,窺得蜀漢以“直百錢”為刃,行“經濟礪鋒”之實,早已如芒在背。建業宮闕深處,一場不見硝煙、卻足以傾覆國本的“錢帛之戰”,於暗流湧動中悄然拉開帷幕。
建業,石頭城。仲夏炎熱難當,宮室內卻彌漫著一股冰冷的銅腥氣。
“陛下,蜀錢‘直百’,流通日廣,荊襄商旅,竟以其為大宗交易之準!長此以往,我江東貨殖命脈,儘握於劉禪小兒之手矣!”張溫須發微顫,將一枚光亮的蜀漢“直百五銖錢”重重按在禦案之上,其聲鏗鏘,帶著金屬的寒意。
孫權撫摩著案上另一枚粗糙厚重的吳錢“大泉當千”一枚當舊五銖錢千枚),鷹目寒光閃爍:“惠恕,計將安出?總不能讓蜀錢淹了朕的江山!”
“釜底抽薪!”張溫眼中精光爆射,“其一,密令武昌、會稽諸冶,不惜工本,晝夜趕鑄‘大泉當千’!銅不足,則熔舊錢、毀銅器,甚至…摻以鉛錫!務求其量,如山如海!其二,精選巧匠,仿鑄蜀漢‘直百錢’!不求儘善,但求亂真!將其混入巴蜀及荊襄流通!其三,密諭我大吳巨商,於蜀錦、井鹽、藥材等大宗交易中,拒收‘直百’,強推‘大泉’!更可暗中高價收購蜀地流通之‘直百’,造成蜀地錢荒假象,迫其自亂!”
“仿鑄?拒收?囤積?”孫權眉頭微蹙,“恐非君子所為…”
“陛下!”張溫急道,“此乃國戰!何拘小節?蜀以錢為刃,我當以錢為盾,亦為矛!待其錢法崩壞,商路斷絕,十年礪鋒?不過鏡花水月!屆時,或可迫其以銅礦、匠人、乃至…割地相償!”
孫權沉吟良久,眼中厲色漸濃:“善!依卿所奏!令呂壹孫權心腹酷吏)總領鑄錢及仿鑄事宜,務必隱秘迅疾!另,傳諭江東各大商號,凡助朕成此事者,鹽鐵專營之利,朕不吝厚賜!”
“陛下聖明!”張溫長揖及地,嘴角掠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吳地巨爐,烈焰騰空。劣質銅料、鉛錫碎塊被瘋狂投入熔爐,澆鑄出成堆成筐粗糙不堪、字跡模糊的“大泉當千”。陰暗作坊內,巧匠對照著蜀錢“直百五銖”,竭力模仿其形製、錢文,然終因銅質低劣、工藝不精,所出仿品或輕薄如紙,或字畫臃腫,稍加辨識便可窺破,然混入大量真錢中,亦足以惑亂市井小民。與此同時,以江東豪商陸氏、顧氏為首的大商號,奉密令開始行動。蜀地商船甫至江陵、夏口,便遭遇冷臉:“‘直百錢’?不收!隻認我大吳‘大泉’!或,以絹帛、生絲、稻米實物交易!”更有神秘商隊,攜重金潛入成都、江州,暗中高價收購“直百錢”,造成市麵上蜀錢流通量銳減的假象。
景耀五年,七月初,成都,少府衙門。
大司農費禕與少府卿薛琮蜀中巨商出身,精於貨殖,被劉禪破格擢用)對坐,麵色凝重。案幾上,攤開數份密報與幾枚錢幣。
“文偉公請看,”薛琮拿起一枚色澤晦暗、邊緣毛糙的錢幣,聲音低沉,“此乃三日前,自江州重慶)商船帶回。混於一千貫‘直百’之中,足有百餘枚!仿我形製,然銅質低劣,摻鉛甚多,錢文‘直百五銖’之‘百’字,右邊一橫明顯短拙!”
他又拿起一枚碩大無朋、卻輕飄壓手的“大泉當千”:“此乃荊襄商賈拒收我‘直百’後,強塞給他們的‘大泉’!一枚欲當千錢?形製粗陋,含銅不足三成,餘者儘是鉛錫!此等劣錢,如瘟疫般在荊襄蔓延,商賈怨聲載道,拒收我蜀貨者日眾!”
費禕拿起那枚仿鑄的“直百”,指節捏得發白:“鼠輩!竟行此下作手段!更可慮者,近日成都、梓潼、閬中等地,皆報市麵‘直百’流通銳減,小民交易受阻,米鹽布帛價格波動!恐是吳人暗中囤積,製造錢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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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薛琮眼中閃過商人的銳利,“吳人雙管齊下!仿鑄亂我真錢信用,劣質‘大泉’強買我貨、擠壓我錢流通,暗中囤積製造恐慌!三毒並發,意在摧毀我‘直百’根基,斷我《礪鋒十策》之血脈!”
“速報陛下!”費禕霍然起身。
未央宮,宣室殿。檀香嫋嫋,卻驅不散殿中凝重。
劉禪端坐禦案後,靜靜聽著費禕與薛琮的稟報,把玩著那枚仿鑄的“直百”和輕飄的“大泉當千”。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一雙眸子深如寒潭,映照著跳躍的燭火。
“孫權,張溫…好手段。”劉禪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階下二人感到無形的壓力,“以鉛錫鑄雪,欲覆我蜀中金流。仿我錢文,亂我法度。囤積居奇,惑亂人心。此非商戰,實乃滅國之戰前奏!”
他放下劣錢,目光如電掃過二人:“文偉,元嗣薛琮字),《礪鋒十策》‘固本培元’、‘通商富國’二篇,如何應對此等魍魎伎倆?”
薛琮深吸一口氣,趨前一步,眼中閃爍著商賈特有的精光與決絕:“陛下!吳人三板斧,看似淩厲,實則破綻有三!其一,其‘大泉’劣質如土,強推必遭反噬!其二,仿鑄之錢,終非真金,難亂法眼!其三,囤積製造錢荒?恰暴露其虛弱——彼欲亂我,必先自亂!臣有三策,可破此局!”
“講!”
“其一,明察秋毫,正本清源!請陛下即刻下詔:命各郡縣設‘驗錢署’,凡交易額超十貫者,必經官驗!廣發圖文告示,詳辨真偽‘直百’,懸賞舉報仿鑄者,凡舉報屬實,賞仿鑄錢值十倍!重典治亂,凡用、藏、鑄偽‘直百’者,視同叛國,主犯斬立決,家產抄沒!以此雷霆手段,滌蕩市麵偽錢,重樹‘直百’威信!”
“其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吳人欲以‘大泉’強買我貨?我則反其道而行之!陛下可頒‘蜀錦令’:凡江東客商欲購我上品蜀錦、百煉鋼胚、特製井鹽者,隻收足色‘直百錢’或等值黃金!拒收一切吳錢包括‘大泉當千’)及實物!其欲得我利刃精錦,必先持我‘直百’!此乃陽謀,逼其就範!同時,密令潛伏江東之‘諦聽衛’劉禪授意黃皓建立的經濟情報網),不惜重金,暗中收購被吳商拒之門外、滯留荊襄的蜀貨如藥材、普通麻布),再以‘直百’結算返銷蜀地或轉售魏地,既保商路,又回籠錢幣!”
“其三,釜底抽薪,斷其銅源!吳地銅礦本不豐,今為鑄劣錢、仿偽錢,必四處搜刮銅料,甚至不惜熔毀舊器、兵戈!此其命門!臣知西域龜茲、於闐諸國,近年頗有銅料產出,然路途遙遠,吳人鞭長莫及。請陛下密遣使節,攜蜀錦、茶葉為禮,許以高價,包購其未來三年所產之銅!更可授意與我有舊之南中豪帥,嚴控邊境,凡運往吳地之銅料,課以重稅,使其價昂如金!吳人無銅,如魚離水,其鑄錢之爐,不攻自熄!”
薛琮一番話,條分縷析,殺伐決斷,儘顯商戰梟雄本色。費禕聽得眼中異彩連連,補充道:“陛下,元嗣之策甚善!尤以‘蜀錦令’為妙!吳地貴胄,素以蜀錦為貴,軍中亦渴求精良兵刃。此令一出,如扼其咽喉!彼等欲得珍寶利器,必千方百計換取‘直百’!此乃驅虎吞狼,反客為主之計!至於銅源,臣附議!當雙管齊下,外購內鎖,斷其根基!”
劉禪靜默片刻,殿中隻聞銅漏滴答。忽而,他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冷峻的笑意:“善!元嗣三策,深合朕意!文偉補充,亦切中要害。此役,當以‘直百’為鋒,蜀錦為餌,銅源為根,破其鉛雪,斷其爪牙!”
他站起身,玄色袍袖無風自動:
“敕令!”
“一、即日起,全國設‘驗錢署’,頒《嚴偽錢令》!舉報仿鑄‘直百’者,賞偽錢值二十倍!用、藏、鑄偽錢者,主犯斬立決,抄沒家產!從犯流徙南中,遇赦不赦!各地官吏,查偽不力者,同罪論處!”
“二、頒《蜀錦專貿令》:凡江東客商,購我官定上品蜀錦、百煉鋼胚、特製貢鹽,隻收足色‘直百錢’或等值黃金!拒收吳錢及實物!敢有違令私售者,貨物充公,主事者斬!商號永禁與蜀貿易!”
“三、著大鴻臚陳震,持節密使西域龜茲、於闐!攜蜀錦千匹,黃金百鎰!務必將彼處未來三年所產之銅,儘數定購!價格,可高於市價三成!另,敕令庲降都督李恢:嚴控南中諸道,凡運銅料往吳地者,課以貨值五倍之稅!敢有走私者,貨沒,人斬!”
“四、命‘諦聽衛’指揮使黃皓,動用一切密藏資金,收購滯留荊襄之蜀貨!以‘直百’結算!返銷或轉售所得之‘直百’,速密運回成都!再,廣布眼線於吳地,密查其鑄錢工坊及銅料來源,不惜一切代價,斷其供輸!”
“五、少府、大司農,即日起開府庫,平價拋售米糧布帛,平抑因錢荒謠言所起之物價!向商賈百姓昭示,朝廷錢糧充裕,區區囤積,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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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遵旨!”費禕、薛琮凜然應命,眼中燃起熊熊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