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烽銷巷戰酣,殘垣喋血未全乾。
內應開門摧壁壘,殘兵拋甲泣屍山。
銳士血枯城上草,鐵騎風卷洛陽關。
興亡一役關終古,莫惜身軀換漢還。
當龍騎營的鐵蹄踏碎函穀關後的寧靜時,關城內的戰鬥已進入最殘酷的巷戰階段。
甕城被突破,主城門洞方向仍在進行著最後的抵抗。但蜀軍主力並未戀戰,陳到留下部分白毦兵肅清殘敵,主力則緊隨龍騎營的腳步,沿著官道快速東進,目標直指洛陽,隻留下魏延的陌刀營和部分強弩兵,如同磐石般鎮住關城,負責清剿殘敵,確保後路暢通。
司馬亮在親兵的拚死護衛下,帶著滿身血汙和絕望,退守到了關城中心最後的核心據點——一座堅固的石砌兵備庫。他身邊隻剩下不到三百殘兵,人人帶傷,眼神麻木而恐懼。兵備庫外,蜀軍的喊殺聲、腳步聲、破門撞木的撞擊聲如同催命的喪鐘,越來越近。
“將軍!降了吧!洛陽都……”一個親兵看著外麵蜀軍如林的旗幟,聲音顫抖。
“住口!”司馬亮猛地回頭,眼中布滿血絲,狀若瘋虎,“我乃大魏宗室!司馬家的兒郎!隻有戰死的司馬亮,沒有投降的司馬亮!準備火油!死戰到底!”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兵備庫厚重的大門突然從內部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和混亂的廝殺聲!
“怎麼回事?!”司馬亮驚駭回頭。
轟隆!
大門被從裡麵猛地撞開!一群同樣穿著魏軍衣甲的士兵,在一個隊正模樣的軍官帶領下,如同出閘的猛虎,凶狠地砍殺著門內猝不及防的守軍!為首那人,正是錢隊正!他臉上濺滿了同袍的血,眼神卻是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和凶狠!
“錢三!你…你敢造反?!”司馬亮身邊的校尉認出了來人,驚怒交加地舉刀!
“造反?老子隻想活命!老子要拿回被你們司馬家狗腿子霸占的田!”錢隊正嘶吼著,帶著手下幾十個同樣被逼到絕境、被鄧芝“飛羽”死士的符契和承諾點燃了最後反抗意誌的士兵,不顧一切地撲向司馬亮和他最後的親衛!
“殺光他們!開門迎王師!”錢隊正手中的刀狠狠劈向那名校尉!
“叛徒!殺!”司馬亮也徹底瘋狂,挺劍迎上!
兵備庫內瞬間變成了最混亂、最血腥的殺戮場。被內外夾擊的司馬亮殘部徹底崩潰。錢隊正如同瘋魔,以命搏命,身上連中數刀,卻死死纏住了司馬亮。當最後一名負隅頑抗的親兵被砍倒,渾身浴血的錢隊正,在幾個同樣傷痕累累的手下幫助下,死死將狀若瘋虎、不斷咒罵的司馬亮按倒在地!
“綁了!”錢隊正喘著粗氣,嘶聲吼道,隨即對著庫門外蜂擁而至、被這內訌驚得有些遲疑的蜀軍陌刀手大喊:“函穀關守將司馬亮在此!我等願降!恭迎王師!”
魏延在一群親衛簇擁下,踏著滿地粘稠的血泊和屍體走了進來。他冷冷掃了一眼被捆成粽子、兀自掙紮怒罵的司馬亮,目光落在渾身是傷、卻強撐著站直身體的錢隊正身上。
“你,叫何名?”
“回…回將軍,小人錢三,函穀關戍衛隊正!”錢隊正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一絲希冀。
“錢三?”魏延微微頷首,語氣聽不出喜怒,“臨陣倒戈,縛其主將,算你識時務。鄧尚書處自有封賞。帶下去,給他們治傷。”他揮了揮手。
錢隊正緊繃的心弦猛地一鬆,巨大的疲憊和傷痛襲來,眼前一黑,軟軟地癱倒在地,被旁邊的蜀軍士兵扶住拖走。他知道,自己和手下這幾十條命,還有家中那幾畝薄田,算是保住了。至於身後司馬亮那怨毒到極點的目光,他已無力去想。
夕陽如血,將函穀關內外染得一片淒豔。
關城上下,硝煙尚未散儘,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硝石燃燒後的刺鼻氣息。蜀軍的赤色旗幟插滿了殘破的城樓和箭塔,在晚風中獵獵作響。城牆上、甕城內、通往西門的街道上,層層疊疊鋪滿了屍體。蜀軍的青黑甲胄與魏軍的暗紅色戰襖混雜在一起,被凝固的暗紅色血漿粘合著,不分彼此。折斷的兵器、破碎的盾牌、散落的箭矢、燃燒的車輛殘骸隨處可見。傷兵的呻吟聲此起彼伏,如同地獄的挽歌。
陳襄帶著軍械營的人穿行在戰後狼藉的戰場上,清點火器消耗,收集未爆的震天雷和完好的雷火箭。他臉色蒼白,強忍著濃烈血腥味帶來的嘔吐感,仔細檢查著每一處“巨靈神”轟擊的痕跡,記錄著彈著點分布和毀傷效果。當他走到那扇被徹底摧毀的巨大關門豁口時,看著那扭曲斷裂的巨大鐵製門軸和深嵌在石基中的彈坑,以及周圍濺射狀的碎肉和內臟痕跡,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戰爭的猙獰與火器的毀滅偉力,如此赤裸地展現在眼前,遠比在工坊裡測試時震撼千倍萬倍。
“少監,這裡清點完了。”一個年輕工匠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巨靈神’耗用五枚,餘一枚備用。雷火箭耗用約八萬支。引信…引信有七枚‘驚雷’未爆,已回收,初步看是受潮或引信槽在運輸中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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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仔細檢查,找出原因,報給我。”陳襄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城頭。那裡,一些士兵正在收殮袍澤的遺體。他看到了那個第一個登上城頭、勇猛無比的楊崢。此刻,他靜靜地躺在一塊門板上,身上的白毦兵製式皮甲被血浸透了好幾處,最致命的是胸前一個碗口大的血洞,幾乎貫穿了身體,顯然是被強弩近距離射殺。他年輕的臉上還凝固著戰鬥時的凶狠和一絲未散的銳氣,眼睛卻永遠地失去了神采。陳襄認識這個在漢水邊意氣風發的年輕軍官,心中一陣刺痛。勇猛,在殘酷的攻城戰中,往往意味著最先凋零。
不遠處,魏延的陌刀營正在集結休整。沉重的陌刀拄在地上,刀鋒上凝結著厚厚的暗紅色血痂。士兵們默默地擦拭著甲胄上的血汙,許多人身上帶著傷,包紮的布條滲出血跡,眼神疲憊卻依舊銳利如刀。清點傷亡的軍吏在隊伍中穿梭,低聲報著名字和數字。
“陌刀營,陣亡二百二十七人,重傷一百零九人,輕傷不計。”一個軍吏走到魏延麵前,聲音低沉地稟報。
魏延麵沉似水,隻是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那些空出來的位置和帶傷的將士。巨大的殺傷力背後,是同樣沉重的代價。陌刀手在推進時承受了甕城守軍最密集的箭矢和絕望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