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使宣詔氣自揚,金龜印冷刺吳疆。
朱據怒指閹臣佞,陸抗揮刀殿柱傷。
三罪昭彰催降表,一言決絕動刀光。
江東此刻多悲憤,風雨飄搖國祚惶。
“歸命侯”三字一出,如同在滾沸的油鍋中潑入冰水!階下群臣再也無法抑製,一片嘩然!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蟻群,瞬間炸開了鍋!
“放肆!”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壓過了所有嘈雜!左大司馬、軍功赫赫的老將朱據須發戟張,雙目赤紅如血,如同被徹底激怒的雄獅,猛地一步踏出班列,動作迅猛帶起一陣風。他手指顫抖地指著黃皓,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幾乎要撕裂聲帶:“閹豎!劉禪豎子!黃口小兒!安敢如此辱我至尊!辱我大吳!欺我江東無人乎?!”他胸脯劇烈起伏,幾欲炸裂,按在劍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劍鞘與甲葉摩擦發出刺耳的“哢哢”聲。
然而,黃皓的宣讀並未結束,那最後一句,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瞬間凍結了朱據的怒火,也凍結了整個大殿所有人的血液:
“若逾期不奉詔……王師東指,寸草不留!勿謂言之不預也!欽此!”
宣詔完畢,那尖細冰冷的尾音還在大殿的梁柱間嗡嗡回蕩,如同毒蛇的嘶鳴。黃皓麵無表情,將手中那份仿佛帶著灼人熱度的詔書重新卷起,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剛才宣讀的不過是一份尋常公文。他身後的副使上前一步,動作沉穩卻帶著一種近乎侮辱的隨意,揭開了托盤上覆蓋的明黃錦緞。
刹那間,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閃電劈開了大殿的昏暗!一股無形的寒氣席卷開來。
一枚金印靜靜地躺在猩紅的絲絨襯墊之上。
它不大,約莫成人掌心尺寸,卻沉重得仿佛凝聚了千鈞之力,散發著令人心頭發悸的威壓。印鈕是一隻蜷伏的龜,龜首低垂,雙目緊閉,形態馴順,帶著一種被征服、被奴役的屈辱姿態,再無半分昂然之氣。印身通體由赤金鑄就,在殿內微弱的光線下,散發出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頭發悸的暗金色澤,冰冷而尊貴。最刺目的,是那龜鈕之下,印麵朝上處,赫然是三個陽文篆字——“歸命侯”!字口極深,棱角猙獰,如同刀劈斧鑿,筆畫間填滿了尚未乾透的、殷紅如血的朱砂印泥!那紅色紅得如此粘稠、如此妖異,在昏暗光線下仿佛還在緩緩流動,如同剛剛從傷口中流淌出的、滾燙的鮮血!一股濃烈的、帶著鐵鏽味的朱砂氣息隱隱散開,混合著殿內的熏香和藥味,形成一種詭異而令人作嘔的氛圍。
“歸命侯”!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個吳國君臣的瞳孔上,燙在他們的心尖上!將孫權與那些亡國後苟且偷生的降虜等同視之!這是對一個帝王最徹底的羞辱,對一個國家最極致的蔑視!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乾,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方寸之地,充滿了屈辱、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寒。
“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怒吼猛地炸開!不是朱據,而是站在武將班列最前方的奮威將軍、陸遜之子陸抗!這位素以沉穩剛毅著稱的年輕名將,此刻英俊的麵龐因極致的暴怒而扭曲變形,雙目瞬間充血,赤紅如欲擇人而噬的野獸!他年輕的熱血被這赤裸裸的、踐踏祖輩榮耀的侮辱徹底點燃、沸騰!一股狂暴的殺意衝天而起!
“鼠輩敢爾!”陸抗的咆哮如同受傷猛虎瀕死的嘶吼,震得大殿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他整個人如同被繃緊到極致的強弩射出的箭矢,猛地從班列中射出!目標不是使者,而是禦階旁一根粗壯的蟠龍金漆殿柱!他腰間的佩劍早已在怒吼聲中嗆然出鞘!那柄跟隨他征戰沙場、飲過無數敵血、劍柄纏著陳舊布條的利刃“斷水”,在昏暗中劃出一道淒厲冰冷的白光,帶著撕裂一切的決絕!
“錚——鏘——!”
刺耳欲聾、令人牙酸的金鐵交鳴聲伴隨著木屑飛濺!劍鋒攜著陸抗全身的力量和滔天怒火,狠狠地、毫無保留地劈砍在堅硬的漆柱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整根柱子都在劇烈顫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和斷裂的“哢嚓”輕響。一道深達寸許、猙獰無比的裂痕如同醜陋的蜈蚣,赫然出現在蟠龍金漆之上!朱紅的漆皮和裡麵慘白的木茬翻卷出來,露出裡麵金絲楠木的本色,仿佛柱子也在流血!劍身深深嵌在裂痕之中,兀自嗡嗡震顫,發出不甘的悲鳴。
陸抗雙手死死握住劍柄,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胸膛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如同拉動的風箱。他死死盯著那枚刺目的、仿佛在嘲笑他的金印,牙關緊咬,從齒縫裡迸出字字泣血的嘶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肺裡擠出來的血塊:“欺我大吳無人耶?!劉禪!薑維!蜀中鼠輩!我陸伯言陸抗字)在此立誓!但有陸抗一口氣在,定叫爾等血債血償!此辱,必以血洗!以火滌!”他猛地發力拔出佩劍,帶起一蓬木屑,劍鋒直指殿門方向,那姿態,如同要立刻引兵殺向西蜀,踏平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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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瞬間大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
“伯言!不可衝動!”老將朱據雖也怒發衝冠,但尚存一絲理智,急忙上前試圖拉住陸抗的手臂。他深知此刻若對蜀使動手,無異於授人以柄,給了蜀漢立刻開戰的絕佳借口。幾名與陸家交好的將領也慌忙上前勸阻,場麵一時混亂。
文臣班列更是炸開了鍋。
“豎子!閹豎安敢如此!”老臣張悌氣得渾身發抖,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指著黃皓,手指哆嗦得如同風中枯葉,聲音尖利,“此乃國書?此乃戰書!是逼我江東玉石俱焚!玉石俱焚啊!”他花白的胡須劇烈抖動著,顯然氣得不輕。
“至尊!此乃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另一位須發皆白、曾侍奉過孫策的老臣捶胸頓足,老淚縱橫,聲音悲愴,“‘歸命侯’?他劉禪算什麼東西!當年若非我主於赤壁力挽狂瀾,火燒曹賊百萬舟師,焉有他劉氏今日在成都稱孤道寡!忘恩負義!無恥之尤!”他情緒激動,幾乎要暈厥過去,被旁邊的人攙扶住。
“戰!必須戰!殺儘蜀使!以血洗恥!”幾個年輕氣盛的郎官和將領被陸抗的舉動徹底點燃,熱血上頭,紛紛拔劍出鞘,寒光閃爍,怒吼聲此起彼伏,“發兵西征!踏平成都!活捉劉禪!將那閹狗黃皓千刀萬剮!”狂熱的戰意如同烈火燎原,瞬間在殿內蔓延開來,壓過了最初的震驚與恐懼。金殿之上,劍拔弩張,殺機彌漫!空氣中充斥著鐵鏽味、汗味和暴戾的氣息。
“住口!爾等欲陷至尊於不義,陷江東於萬劫不複乎!”一聲清越而充滿威嚴的斷喝驟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壓下了武將們的喧囂,如同驚濤駭浪中陡然升起的礁石。中書令濮陽興排眾而出,站到了禦階之下,正對著那枚刺目的金印和依舊麵無表情、仿佛在看一場鬨劇的黃皓。他麵色沉凝如水,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那些激憤得幾乎失去理智的武將和惶惑不知所措的文臣。他寬大的袍袖無風自動,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勢。
“黃皓!”濮陽興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盤,透著刺骨的寒意和凜然正氣,“汝主此詔,悖逆倫常,狂悖無禮至極!視吳蜀數十年盟好如敝履,視我江東百萬軍民如芻狗!此非國書,實乃宣戰之檄!汝等持此而來,是欲效荊軻獻圖乎?真當我江東無人,不敢斬爾項上人頭,祭旗出征?!”他最後一句陡然拔高,殺氣凜然,目光如利劍般直刺黃皓,殿內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殿內瞬間再次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目光,無論是憤怒的、恐懼的、絕望的,都聚焦在濮陽興和黃皓身上。連暴怒的陸抗也暫時按下了劍鋒,胸膛起伏,死死盯著黃皓,看他如何應對這直指生死的詰問。朱據的手依舊按在劍柄上,目光灼灼。諸葛謹咬著嘴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麵對濮陽興殺氣騰騰的質問和滿殿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蜀使黃皓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如同萬年寒冰,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他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張白淨無須的臉上,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並非笑容,而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種洞悉對方虛弱的嘲諷。
“濮陽令君,”黃皓的聲音平淡依舊,尖細的嗓音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如同粉筆刮過石板,“下官奉旨傳書,書已宣讀,印已送達。下官之責已了。”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那些怒目而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吳國將領,掃過禦座上喘息艱難、麵如金紙的孫權,最後落回濮陽興那張強作鎮定的臉上,那眼神平靜得令人心寒,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至於江東……敢不敢斬我這顆頭顱?”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對方眼中壓抑的怒火,然後才慢悠悠地,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忍和勝券在握的悠閒,繼續道:“令君儘可一試。隻是……”他微微拖長了語調,如同貓戲老鼠,“下官項上這顆人頭落地之時,恐便是蜀國大軍出斜穀,鐵蹄踏破江陵城;永安舟師下夔門,艨艟蔽日鎖大江之日!十日之期?”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輕笑,充滿了不屑,“嗬,至尊與令君,好自斟酌。是戰?是降?是生?是死?全在諸位一念之間。”他攏了攏衣袖,姿態閒適。
“你……!”濮陽興被這赤裸裸的、精準無比的威脅噎得一時語塞,臉色瞬間由鐵青轉為煞白,嘴唇哆嗦著,卻吐不出一個有力的反駁字眼。黃皓的話,像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瞬間澆熄了不少剛剛被熱血衝昏頭腦的武將的怒火。漢中、永安、江陵、艨艟蔽日……這些地名和景象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們的心頭。對方並非虛張聲勢!蜀漢磨礪多年的刀鋒,早已懸在江東的頭頂!一股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悄然纏繞上許多人的心臟。
黃皓不再看濮陽興那張憋屈的臉,再次轉向禦座,依舊是那副冰冷刻板、拒人千裡的姿態,微微躬身,動作敷衍:“書印已至,下官使命已成。十日之期,望吳主……善自珍重。告辭。”說罷,竟不再理會滿殿的劍拔弩張、殺機四伏和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屈辱憤怒,轉身,與副使一同,昂首挺胸,步伐穩定地朝著殿門走去。那姿態,如同走在自家的庭院,而非敵國的龍潭虎穴。
深緋色的宦官袍服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團移動的、不祥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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