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虛無中,時間失去了刻度。
那冰冷掃描波的退去,並未帶來絲毫輕鬆,反而留下了一種更深沉的、令人意識核心都為之凍結的寂靜。不是聲音的缺失,而是交互的斷絕,是自身存在被置於一個巨大、冷漠、無法理解的係統邊緣的孤絕感。
林凡、徐婉、山嶽、陳雪…以及數十個殘存的人類意識光團,如同風中殘燭,漂浮在這片被係統標記為“緩衝扇區”的規則虛無之中。
他們“活”了下來。
以一種他們從未想象過、也絕不希望的方式。
人類文明的實體——地球、山川、海洋、城市、以及億萬未能將意識提升到足夠強度或未被“申訴”信息流裹挾的同胞——已然湮滅。被那宇宙規則篩係統,無情地“格式化”,抹去了存在的一切物理痕跡。
然而,星火未絕。
那最終時刻,由林凡引導、徐婉護持、彙聚了全球殘存人類最後意誌與情感的“眾生之念”,所發出的那道超越了單純抵抗的、蘊含著文明全部信息的“申訴”,並非徒勞。它如同一位工匠在文明熔爐徹底熄滅前,用儘最後氣力從餘燼中搶出的、一塊熾熱而獨特的金屬胚——它未能阻止熔爐的毀滅,卻將文明最核心的特質與記憶,凝聚成了一種全新的、極其脆弱的形態。
這星火,就是他們此刻的存在——這些漂浮著的、承載著文明最後信息的意識光團。
他們是湮滅的證明,亦是星火的延續。
短暫的劫後餘生感迅速被巨大的悲愴與虛妄所取代。
他們所有的抗爭、所有的犧牲、所有的智慧…從深海初現時的恐慌,到“黎明堡壘”的堅守,到全球協作戰勝增生體潮汐的短暫勝利,再到發現遠古“守望塔”遺產的震撼與希望,直至最後麵對規則潮汐的決死一搏…這一切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史詩,在那冰冷的、自動運行的宇宙規則程序麵前,最終被證明,似乎隻是一場…徒勞?
他們的文明,他們的家園,他們的一切,最終得到的“獎賞”,並非勝利,甚至不是平局,而僅僅是一個…“待觀察異常”的臨時標簽,和一個被囚禁在係統邊緣、隨時可能被“分析”後刪除的囚徒身份。
“我們…算什麼?”一位幸存下來的年輕科學家意識波動中充滿了迷茫與痛苦,“標本?bug?等待被清理的垃圾數據?”
“我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犧牲…難道隻是為了…成為它數據庫裡的一個‘待處理項’?”另一位指揮官的意識充滿了不甘與憤怒,卻無處發泄。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淹沒這些脆弱的意識光團。
“不。”
山嶽指揮官的意識波動響起,依舊沉穩,卻帶上了一種曆經終極毀滅後淬煉出的、鋼鐵般的堅韌。
“我們不是‘待處理項’。”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幸存者,“我們是‘幸存者’。我們是文明跨越了‘存在湮滅’這道終極門檻後,留下的…最後的證明。”
“我們的抗爭,並非徒勞。”陳雪的意識接續上來,帶著科學家特有的冷靜與銳利,“它讓我們看清了敵人真正的麵目——不是某種邪惡的意誌,而是宇宙底層規則本身的一種冷酷機製。這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知識。而且,我們的抗爭,我們最終的‘選擇’…凝聚的‘眾生之念’…創造了這個‘異常’,贏得了這片刻的…存在。這本身就是一種勝利,一種極其殘酷、卻無比真實的勝利。”
“他們…沒有白死。”徐婉的意識波動溫柔卻堅定,她的光輝之力雖然微弱,卻依然散發著撫慰與聯結的力量,“每一個人的恐懼、勇氣、愛、回憶…都融入了最後那聲‘申訴’裡。是他們,是我們所有人一起,才讓我們此刻還能在這裡‘思考’和‘感受’。我們…承載著他們所有人的份量。”
林凡的意識沉默著。他的“星雲”在緩慢恢複,伊莎碎片的光芒微弱卻穩定。他感受著同伴們的情緒,感受著那磅礴的“眾生之念”雖已不再澎湃,卻如同溫暖的底色,沉澱在他的意識最深處,成為他存在的基石。
“它沒有立刻刪除我們,”林凡的意識波動終於響起,平靜中帶著一絲深思,“不是因為仁慈,而是因為…困惑。”
“困惑?”眾人意識一凝。
“我們的‘結構’…我們文明信息中蘊含的大量‘非邏輯’、‘情感化’、‘藝術性’的數據,以及伊莎碎片帶來的規則親和與‘源初’瘋狂的混合特質…可能構成了一個它現有邏輯無法立即解析和歸類的異常值。”林凡分析道,他的視角開始超越個體的存亡,投向更本質的規則層麵,“對於一個追求絕對秩序和‘淨化’的係統來說,無法理解的東西,要麼立刻清除,要麼…先隔離觀察。我們,碰巧成為了後者。”
“所以…我們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奇怪’?”有人苦澀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