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島熊的腳掌碾碎最後一塊浮冰時,冰層下的幽藍光芒突然暴漲。女娃扶著護目鏡邊緣的霜花,看著深度表的指針指向三千零七米——這個數字讓她後槽牙發酸,像咬碎了二十年陳釀的老冰。八十歲的老教師把鯨骨呼吸管咬得咯咯響,肺葉裡還殘留著上次潛水被水母蜇傷的隱痛。
外祖母!快看我的新皮膚!十二歲的島花在水中翻轉,馬尾辮上的熒光貝飾劃出綠色弧線。她踩著的水行靴是哈洛克用鯨魚肋骨改造的,此刻正噴射出幽藍推進光,在身後拖出長達五米的氣泡軌跡。小姑娘的鯊魚皮潛水服上綴滿發光藤壺,在深海壓強下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彩,這是用您教的魚鰾浮沉法改良的!
當心暗流!夏宕的警告被氣泡扭曲成怪聲。八十歲的老人戴著自製的銅質潛水頭盔,鏡片上凝結著細小冰晶。他腰間拴著的皮質工具包鼓鼓囊囊,裡麵裝著從未來科技城順來的聲波探測器——那是昨晚他和哈洛克用鯨魚油擦了三遍才騙到手的。
雪花突然抓住丈夫的熊掌。二十五歲的母親在抗壓服下仍能看出小腹微凸,這是她和雪島熊的第三個孩子。大憨,你的鱗片...她的指尖撫過雪島熊小臂上的銀色突起,那些本該光滑的鱗片正在滲出熒光,在深海中勾勒出類似星圖的紋路。
雪島熊發出悶悶的笑聲,聲帶振動在水中形成一圈圈漣漪。這隻身高三米的龐然大物背著特製的金屬框架,時空定位器就嵌在它肩胛骨之間的凹陷處,此刻正發出蜂鳴般的警報。嗷嗚。它抬起前掌比劃出愛心手勢,掌心肉墊的紋路裡還卡著三年前女兒島花塞進去的貝殼碎片。
花熊突然指著前方驚呼,手中的防水詩集拍在麵罩上:紫霞繞柱生,青鱗銜月眠!外祖母,那裡有座會呼吸的城!七歲男孩的聲音裡帶著破音,全息墨水寫就的詩句在羊皮紙上浮動,映得他瞳孔裡都是深海特有的幽藍。
女娃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呼吸管險些從口中脫落。那座懸浮在海溝中的古城超出了她所有認知:牆體由半透明的珊瑚骨骼構成,內部流動著熒光藍的脈絡,像是某種巨型生物的血管。建築表麵布滿類似神經網絡的凸起紋路,每隔七米就嵌著一塊菱形晶體——那些晶體正隨著潮汐收縮膨脹,分明是某種活體器官。
全體注意,有生物電反應。夏宕的聲音從潛水頭盔裡的對講機傳來,帶著電流雜音,重複,有生物電反應!老人的手指在探測器上快速敲擊,皺紋裡滲出的汗珠還沒滴落就被低溫凍成冰晶,結構掃描顯示...這些建築是活的。
話音未落,古城突然發出嗡鳴。女娃感覺耳膜一陣刺痛,那是頻率極低的次聲波,和二十年前雪島熊受傷時的哀鳴如出一轍。珊瑚牆體上的熒光脈絡開始流動,整座城市像蘇醒的巨鯨般緩緩翻轉,露出底部盤根錯節的——那些直徑超過十米的管道狀結構正在吞吐黑色泥沙,管壁上覆蓋著類似牡蠣的生物瓣膜。
媽媽,看那裡!雪花突然拽住女娃的手腕,護目鏡上的水珠滑過她泛紅的眼角。二十五歲的姑娘從小在雪島長大,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奇觀:古城的上生長著巨型海葵,每片花瓣都有成年男子身高,尖端閃爍著螢火蟲般的光點。而在建築群中央,矗立著一座倒金字塔形的祭壇,頂部平台漂浮著拳頭大小的金色球體。
那是...女娃的喉結抵著呼吸管發出悶響,她突然想起在雪島洞穴裡發現的岩畫——原始人跪在發光球體前,身後是被觸手纏繞的星空。老人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裡有塊愈合的傷疤,形狀竟與祭壇底部的環形溝壑完全吻合。
雪島熊突然發出怒吼。它前掌拍向水麵,震得百米內的熒光魚群四散奔逃。女娃這才發現,祭壇周圍遊弋著數十條機械魚——它們的身體是齒輪與魚骨的結合體,魚鰭拍動時發出精密儀器的哢嗒聲,而眼睛位置嵌著的紫色晶體,和之前襲擊雪島的機械章魚如出一轍。
花熊,用《深海謠》!夏宕的喊聲帶著顫抖,就是你昨天在極光下寫的那首!
男孩慌忙翻開詩集,卻在觸到羊皮紙的瞬間愣住。最新那頁的詩句鱗光織作幔,星屑補成磚正在滲出金色液體,字跡遇水後迅速膨脹,變成拳頭大小的文字漂浮在空中。花熊突然福至心靈,張口吟誦:巨鯨眠處海波平,神宮寂寂掩星欞——
奇跡發生了。每個字都化作發光的氣泡,緩緩飄向機械魚群。那些金屬造物的動作突然變慢,齒輪轉動的聲音裡混入了童謠般的哼唱。女娃看見其中一條機械魚的打開,露出裡麵蜷縮的小人——那是二十年前她在雪島救過的、本該死去的漁民之子。
他們被改造成了傀儡。雪花的聲音帶著哽咽,她腰間的海豚吊墜突然發燙,爸爸說過...這種技術叫意識錨定...話音未落,祭壇方向傳來尖嘯,金色球體突然分裂成七道流光,其中一道徑直撞向雪島熊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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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然大物發出痛苦的嗚咽。女娃驚恐地看見,雪島熊的鱗片正在剝落,露出下麵與機械魚相同的齒輪結構。它的右眼泛起數據流般的藍光,熊掌不受控製地舉起,指尖彈出三根金屬倒刺——那是二十年前她為它清理傷口時從未見過的構造。
大憨!雪花尖叫著撲過去,卻被夏宕用魚叉杆攔住。老人的潛水頭盔裡騰起白霧,那是他急促的呼吸所致:看看他的定位器!時空定位器的屏幕上,代表雪島熊的紅點正在與古城的能量反應重疊,而原本空白的地圖上,突然浮現出用古英語寫的孵化艙字樣。
島花的水行靴突然失靈。十二歲的小姑娘在水中亂撲騰,被機械魚群吐出的絲線纏住腳踝。她腰間的鯨骨匕首突然發燙,那是雪島熊用自己的獠牙磨製的禮物。外祖母!女孩的喊聲帶著哭腔,卻在觸及匕首的瞬間戛然而止——那些絲線在接觸骨質刀刃時迅速萎縮,露出裡麵包裹的人類手指。
女娃的呼吸管裡突然灌進海水。鹹澀的液體刺激著喉嚨,卻比不上視網膜上的畫麵震撼:被割斷的絲線裡流出的不是機油,而是帶著體溫的鮮血。她顫抖著扯下護目鏡,任由深海壓強壓迫眼球,終於看清機械魚的下隱約的皮膚紋理——那是二十五年前墜機航班上,她鄰座女孩的胎記。
媽媽,小心!雪花的驚叫混著氣泡炸開。祭壇頂部的金色球體已經重組完畢,顯現出類似眼球的結構,瞳孔處流轉著無數個平行世界的畫麵。女娃看見其中一個自己正在給花熊講故事,另一個自己則躺在金屬手術台上,胸口嵌著與球體相同的金色晶體。
夏宕的探測器突然爆炸。老人被氣浪掀飛,氧氣瓶管線纏繞在珊瑚叢中。他望著逼近的機械魚群,突然想起昨晚在雪島洞穴裡發現的日記殘頁:當深海之眼注視著你,要記得用左手第三根肋骨敲擊三次...顫抖的手指剛碰到胸口,女娃已經遊過來用匕首割斷了管線。
老夏,看著我的眼睛。八十歲的教師摘下護目鏡,魚尾紋裡滲著血絲,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潛水嗎?你緊張得差點把腳蹼踢掉。她的聲音像融化的冰川,帶著二十五年前的溫度,現在跟著我,像當年那樣呼吸。
奇跡般地,機械魚群在他們麵前分開。女娃這才發現,自己指尖的老繭在發光——那些她以為是長期握筆留下的痕跡,此刻正浮現出與古城脈絡相同的熒光藍紋路。雪花突然指向祭壇:看!球體在掃描我們!
金色眼球的瞳孔收縮成細線。女娃感到後頸發燙,那裡有塊從未注意過的胎記,形狀竟與球體表麵的紋路完全吻合。雪島熊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齒輪轉動的聲音從體內傳出,與古城的嗡鳴形成共振。花熊的詩集自動翻開,最新頁浮現出用血寫的詩句:汝乃甕中蝶,吾為執盞人。
夏宕突然抓住妻子的手,將什麼東西塞進她掌心。那是枚珍珠耳釘,是他們銀婚時買的紀念品。記得咱們的暗號嗎?老人的假牙在幽光中閃了一下,當你看到三個月亮時,就把它放進祭壇的裂縫裡。
女娃愣住了。她想起來,二十五年前墜機那天,她在救生筏上確實看到過三個月亮並排掛在天上。掌心的耳釘突然發燙,珍珠表麵裂開蛛網狀紋路,露出裡麵嵌套的微型芯片——那是未來科技城最高級彆的權限認證裝置。
媽媽,快!雪花的尖叫刺破水麵。祭壇周圍的晶體開始噴射黑色煙霧,機械魚群的動作突然加快,倒刺上的紫色黏液滴在珊瑚牆上,頓時冒出腐蝕性的氣泡。雪島熊的身體開始透明化,齒輪結構逐漸顯現,而它的心臟位置,赫然跳動著與金色球體同源的能量核心。
女娃突然想起占卜師的話。深海之眼不是某種生物,而是這座古城本身。那些所謂的機械章魚、齒輪生物,不過是它的免疫係統在攻擊外來者。而他們一家人,才是寄生在這具裡的病毒。
老夏,你早就知道。她轉身盯著丈夫,護目鏡上的冰花正在融化,我們不是幸存者。我們是...實驗體。
夏宕的潛水頭盔裡滾下淚珠,在水中凝結成冰晶:2012年南海漁村的海嘯...他們說隻有這樣才能救你...話音未落,祭壇發出刺耳的尖嘯,金色眼球突然轉向花熊。七歲男孩的詩集正飄在半空,每一頁都映出古城的過去——人類與海妖聯軍操縱著巨大的時空錨,而錨的核心,是與花熊眉心紅點相同的能量源。
雪島熊的手掌按在女娃肩頭。它的皮毛已經完全脫落,露出機械與血肉混合的軀體,卻仍用掌心的溫度傳遞著安慰。女娃突然想起第一次給它包紮傷口時,這隻巨獸像幼犬般嗚咽的模樣。原來從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們就都是被飼養的實驗品。
嗷嗚...雪島熊低下頭,用鼻尖蹭了蹭女娃的頭頂。這個熟悉的動作讓老人渾身一顫——它的機械關節在摩擦時發出的聲響,和二十年前她用鯨骨為它固定斷肢時的聲音,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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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熊的詩聲突然響起。這次沒有金光護體,沒有懸浮的文字,隻有一個孩子帶著哭腔的吟誦:潮起潮落終有時,雲聚雲散總成詩...奇跡般地,機械魚群的動作再次變慢,它們齒輪狀的瞳孔裡映出各自生前的記憶:有在漁船上補網的老婦,有在課堂上打盹的男孩,還有...女娃自己。
金色眼球劇烈震顫。祭壇底部裂開一道縫隙,露出深不見底的豎井。女娃這才看清,整個古城竟是某種巨型生物的外殼,而豎井深處,沉睡著hundredsof與雪島熊相同的機械生物,每個胸腔裡都嵌著正在跳動的金色晶體。
夏宕的耳釘突然飛起,精準落入祭壇裂縫。珍珠外殼碎裂的瞬間,所有晶體同時亮起。女娃感到後頸的胎記在灼燒,某種沉睡的記憶破土而出:她不是教師,不是幸存者,而是編號0721的實驗體,在經曆第137次輪回後,終於觸碰到了真相的邊緣。
媽媽!雪花的呼喊混著血沫。她的腹部被機械魚的倒刺劃開,卻用身體護住了懷中的嬰兒。女娃看見鮮血滴在金色球體上,竟綻放出雪島上才有的極光色。更驚人的是,那些血跡在水中凝結成字,正是花熊詩集中從未出現過的最後一句:破繭之日,方見真我。
雪島熊突然抱住女娃躍向豎井。它的機械關節在高速移動中迸出火花,卻穩穩地用身體擋住所有攻擊。老人摸到它後背的鱗片,發現那些銀色突起其實是某種開關——當她下意識按下時,整座古城突然發出哀鳴,所有晶體同時爆裂,釋放出足以撕裂時空的強光。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女娃看見夏宕摘下潛水頭盔。老人的白發在海水中飄散,露出後頸與她相同的胎記。他的嘴唇開合,用二十年未見的口型說了三個字:我愛你。
然後,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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