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卡像一頭瀕死的巨獸,歪斜在荒涼的公路上,爆裂的輪胎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引擎蓋下冒出不詳的黑煙。斷崖對麵,變異喪屍那令人心悸的嘶嚎被風聲扯碎,斷斷續續傳來,如同噩夢的餘音。
白露癱在副駕駛座上,耳鳴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狂亂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她茫然地看著窗外灰白色的天空,身體因為之前的劇烈撞擊而陣陣發痛。
羅星趴在方向盤上,緩了十幾秒,才猛地直起身。他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濕了鬢角,但眼神卻像淬火的鋼,冰冷而銳利。他看也沒看自己再次被鮮血染透的左臂,第一時間檢查車輛狀況。
熄火,拉緊手刹。儀表盤上多個警報燈刺眼地亮著。
“下車。”他的聲音因忍痛而更加沙啞,卻不容置疑,“車不能用了。”
他推開車門,踉蹌了一下,但立刻站穩。右手抽出開山刀,警惕地掃視四周。這裡是一片更加開闊的戈壁灘,碎石遍布,枯黃的駱駝刺一叢叢頑強地生長著,遠處是起伏的土黃色山巒。暫時看不到明顯的威脅。
白露也手腳發軟地爬下車,冰冷的空氣讓她打了個寒顫,也稍微驅散了些許眩暈。她看著冒著黑煙、明顯報廢的軍卡,又看看羅星血流不止的手臂,一種絕望感攫住了她。
“我們…我們怎麼辦?”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羅星沒有回答,而是快速走到車後,用還能動的右手艱難地拖出那個半空的油桶、所剩無幾的物資包和那幾塊臟汙的帆布。動作因為左臂的劇痛而顯得有些笨拙,但依舊高效。
“收集所有能用的東西。水,食物,藥品,所有。”他命令道,目光已經開始搜尋附近可能藏身或防禦的地點。
白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開始幫忙。她把散落在車裡的瓶裝水和壓縮餅乾撿回來,又把那點可憐的醫療用品緊緊抱在懷裡。
羅星的視線鎖定在幾百米外的一個小山包。山包向陽麵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像是某種野獸廢棄的巢穴,或者一個小型采石場留下的坑洞。位置相對較高,視野開闊,易守難攻。
“去那邊。”他指了指方向,率先拎起油桶和物資包,向山包走去。腳步有些虛浮,但背脊依舊挺直。
白露趕緊抱起剩下的東西,緊緊跟上。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身後斷崖方向隱約傳來的嘶嚎,如同催命符一般。
洞口不大,勉強能容一人彎腰進入。裡麵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和動物糞便的味道,但不算濃烈。空間很小,隻有幾個平米,地上鋪著些乾草和碎石,深處堆著一些枯骨,看不出是人還是動物。至少,暫時是空的。
羅星將物資扔在洞口內側,示意白露進去。“待著彆動。”
他則守在洞口,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坐下,劇烈地喘息著。連續的高強度戰鬥、失血、劇痛和精力透支,幾乎到達了他的極限。他閉上眼,額角青筋跳動,努力調整著呼吸。
白露縮在洞穴最裡麵,看著他那副模樣,心揪得緊緊的。她的目光落在他那慘不忍睹的左臂上。
鮮血已經浸透了簡陋的紗布,正一滴滴落在洞口的塵土裡,暈開一小片暗紅。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站起身,抱著醫療物資走過去,語氣前所未有的堅決:“必須重新處理!現在!不然你會失血過多,或者感染!”
羅星睜開眼,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固執的、屬於醫者的堅持。他沒有力氣再反對,或者說,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他沉默地伸出左臂。
白露跪坐在他麵前,小心翼翼地用礦泉水衝洗傷口,剪開破爛的紗布。猙獰的傷口暴露出來,縫合線已經崩開大半,皮肉外翻,顏色發暗,邊緣紅腫得厲害,甚至能看到輕微的蠕動——感染已經開始了嗎?!
她倒吸一口涼氣,手開始發抖。條件太差了!沒有抗生素,沒有清創工具,甚至連乾淨的水都快沒了!
“繼續。”羅星的聲音低沉響起,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把爛肉剔掉,能縫就縫,不能就紮緊。”
白露抬起頭,看到他蒼白臉上滾落的冷汗和緊咬的牙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情況有多糟。
她猛地一咬牙,眼神變得決絕。拿出最後一點碘伏——幾乎隻剩瓶底一點點,全部倒了上去。然後,她翻出包裡最乾淨的一塊布原本是包壓縮餅乾的),蘸著最後小半瓶礦泉水,開始清理傷口周圍。
沒有麻藥,沒有手術刀。她隻能用簡陋的鑷子醫療包裡唯一的“器械”),顫抖著,一點一點地剔除那些明顯壞死、顏色異常的組織碎片。每一次鑷子觸碰到底下的新鮮組織,羅星的身體都會難以抑製地繃緊一下,喉嚨裡發出極力壓抑的悶哼,但他右臂死死摳著身後的岩石,硬是沒有縮回手。
汗珠從他的額頭大顆滾落,也從她的鼻尖滴下。洞穴裡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清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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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粗略的清創完成。她用儘最後一點縫合線,笨拙但努力地將最大的裂口重新縫合,然後用所有剩餘的紗布和乾淨布條,將他的小臂層層包裹起來,紮得緊緊的,希望能止住血。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虛脫,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被血染紅的手,不停地發抖。
羅星靠在石壁上,閉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睜開眼,看向自己被打理好的手臂,又看向幾乎虛脫的白露。
“……謝了。”依舊是那兩個字,低沉,沙啞,卻似乎比之前多了點什麼。
白露搖了搖頭,累得說不出話。
羅星掙紮著坐直一些,用右手拉過物資包,清點他們最後的家當:五瓶半水,七塊壓縮餅乾,一小點藥品,半桶柴油,幾塊帆布,一把開山刀,一根鐵棍。寒酸得讓人絕望。
他拿出半塊壓縮餅乾和半瓶水,遞給白露。
“吃。休息一小時。然後必須離開這裡。”他的目光投向洞外,“那些東西…可能會找到彆的路繞過來。而且這裡沒有可持續的資源。”
白露默默地接過食物和水,小口小口地吃著。壓縮餅乾像沙子一樣喇喉嚨,但她強迫自己咽下去。
羅星也快速吃完自己那份,然後閉上眼睛,似乎瞬間就進入了某種恢複性的休眠狀態。
白露抱著膝蓋,看著他即使休息也依舊冷峻的側臉,和他那被粗糙包紮的手臂。外麵是未知的險境,身後是報廢的車輛和恐怖的追兵,他們彈儘糧絕,前途未卜。
但奇怪的是,看著這個沉默堅忍、仿佛永遠不會倒下的男人,她心底那絲絕望,竟然慢慢被一種粗糙的、冰冷的求生欲壓了下去。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也學著的樣子,閉上眼睛,努力積攢著體力。
一個小時。他們隻有這一個小時的喘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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