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潛沙》的喧囂和長白山的寒意被遠遠拋在身後,團隊回到了長沙,短暫休整後,便馬不停蹄地投入了《長安諾》在橫店的拍攝籌備。
新劇組的氣氛截然不同。大型古裝劇的規模更大,人員更複雜,節奏也更快。傅詩淇作為男一號,一進組就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壓力。劇本厚得像磚頭,台詞文白夾雜,人物關係錯綜複雜,角色情感層次豐富,對表演的要求極高。他迅速調整狀態,一頭紮進了劇本裡,每天除了必要的會議和訓練,大部分時間都關在房間裡研讀、揣摩。
宋玖的工作也變得更加繁重。她需要處理大量的通告對接、行程協調、物資準備,還要提前梳理劇本,為傅詩淇標記重點、梳理人物關係、整理曆史背景資料。她像一台精密的儀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劇本被她用不同顏色的標簽和清晰的批注整理得井井有條;傅詩淇每天的日程安排精確到分鐘,並留出了充足的休息和準備時間;他的休息室、酒店房間,需要的物品永遠提前備好,位置固定,伸手就能拿到;就連他習慣喝的茶,水溫都總是剛剛好。
她的工作無可挑剔,甚至比在《怒海潛沙》時期更加完美。
然而,傅詩淇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這種不同,體現在微妙的距離感上。
宋玖依舊在他身邊,完成著所有助理該做的工作,甚至做得更好。但那種曾經在片場、在休息間隙、在討論劇本時自然而然流淌的、無聲的默契和親近感,似乎消失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在他剛結束一場情緒激烈的戲份、眼神還帶著角色的餘韻時,第一時間遞上溫度適宜的溫水,並用一個平靜的眼神傳遞無聲的安撫。現在,她會等他完全走出片場,回到休息區,才將水杯放在他麵前的桌上,動作標準而規範。
當傅詩淇沉浸在劇本裡,遇到某個情感轉折點卡殼,下意識地抬起頭,想和身邊的宋玖討論幾句時,卻發現她的目光要麼專注在手中的平板電腦上處理工作,要麼落在遠處的某個角落,仿佛沒有接收到他詢問的信號。他張了張嘴,最終隻能把問題咽回去,自己繼續琢磨。
在休息室,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在他思考時安靜地坐在稍近的位置,隨時準備遞上需要的資料或記錄他的想法。現在,她總是選擇離他稍遠一些的座位,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除非他明確開口要求,否則她不會主動靠近。
交談時,她的語氣更加簡潔、專業,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或情緒。眼神的接觸也變得短暫而克製,往往在他看過去時,她已經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專注於手頭的事情。
一次,傅詩淇在酒店房間研究劇本,對劇中一段複雜的朝堂辯論戲份感到有些吃力。他習慣性地側過頭,想和坐在沙發另一端的宋玖討論一下:“小玖,你看這段台詞,蕭承煦此刻的心態,是不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宋玖已經站起身,動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走到飲水機旁續水,打斷了他的話頭。她續好水,將杯子輕輕放回他手邊,聲音平靜無波:“毅哥,水加好了。這段戲的朝堂背景和人物立場分析,我已經整理好放在劇本夾層裡了,您可以先看看。”說完,她便坐回原位,重新拿起平板電腦,視線落在屏幕上,沒有再看他。
傅詩淇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他看著手邊冒著熱氣的保溫杯,又看看她專注的側影,眼神裡掠過一絲明顯的困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不適感。他拿起那份整理好的背景資料,低頭看了起來,但心思卻有些飄忽。
這種感覺很陌生。他習慣了宋玖的存在,習慣了她的安靜、高效,更習慣了那份無需多言的默契和支持。她就像他工作環境裡一個穩定而舒適的背景音,讓他可以心無旁騖地投入角色。但現在,這個背景音似乎被刻意調低了音量,甚至加上了隔音層。他依然能聽到,但感覺卻不再一樣。
他初嘗到了“被躲”的滋味。不是明顯的疏遠,而是那種潤物細無聲的距離感,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彆扭和不習慣。他想不明白,是什麼導致了這種變化?是因為新劇組壓力太大?還是自己無意中做了什麼讓她不舒服的事?
宋玖能感受到傅詩淇偶爾投來的、帶著困惑的目光。她的內心並非毫無波瀾。
每一次刻意拉開距離,每一次回避眼神接觸,每一次用最標準的流程代替曾經自然的互動,她的心裡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扯了一下。她並不認為自己對他產生了什麼不該有的情愫,但不可否認,殺青夜那個意外的接觸,以及他當時迷蒙的眼神和溫熱的掌心,確實在她心裡投下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幾圈漣漪,讓她心跳漏了節拍。
濤哥的提醒言猶在耳,像一盆冷水,讓她瞬間清醒。傅詩淇太好了。他敬業、專注、待人溫和,對身邊的工作人員也足夠尊重。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需要保持清醒。他是演員,是公眾人物,他的世界複雜而耀眼。而她,是他的助理,是團隊的一員。任何模糊不清的界限,都可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影響到他的工作狀態和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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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麻煩。
所以,她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用更嚴格的專業標準來要求自己,築起一道清晰的工作界限。她強迫自己忽略掉心底那點細微的不適和掙紮,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繁重的工作中。她告訴自己,這才是對他最好的支持,也是對自己這份工作的負責。
傅詩淇又一次在休息間隙,習慣性地看向宋玖的方向,想分享自己剛琢磨透的一個角色細節。宋玖正低頭整理著通告單,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看著她沉靜的側臉,到嘴邊的話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他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神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
宋玖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停頓了一下,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的停留。她沒有抬頭,隻是更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電容筆,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密密麻麻的通告安排上,仿佛那上麵每一個字都需要她傾注全部心神去確認。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張力。一個在困惑中品嘗著被疏離的滋味,另一個則在內心的掙紮中堅定地執行著自認為正確的距離。這份刻意維持的距離,像一層薄紗,籠罩在兩人之間,看似透明,卻實實在在地改變了相處的溫度。傅詩淇的不習慣在悄然滋生,而宋玖的決心,也在每一次回避中變得更加堅定。長安諾的故事剛剛拉開序幕,戲裡戲外的距離,也才剛剛開始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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