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的氣氛，因墨淵那句石破天驚的“處一處”，瞬間變得詭異而尷尬。林清瑤縮在角落，如同受驚的鵪鶉，恨不得將自己埋進車廂木板裡，隻露出一對通紅的耳尖，微微顫抖著。妍小妤掩口輕笑，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無奈和好笑。淩諭則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自己這位口無遮攔的兄弟投去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
墨淵見狀，撓了撓他那頭亂糟糟的短發，嘿嘿乾笑兩聲，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玩笑開得有點過火，尤其是對林清瑤這樣剛剛經曆巨變、心緒極其敏感的女子而言。他倒也光棍，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大聲嚷嚷著肚子餓，催促車夫快點趕路，好早些到前方城鎮打尖。
車輪轆轆，駛出流雲古城後，道路漸漸變得有些顛簸。淩諭傷勢未愈，雖有軟墊緩衝，眉宇間仍不免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妍小妤時刻關注著他，見狀連忙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些，低聲問：“可是顛得難受？要不我們慢些走？”
淩諭微微搖頭，示意無妨。他的目光掠過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遠處山巒起伏，雲霧繚繞，心中卻在默默感應著體內那一片死寂的丹田。萬道源體的恢複力確實驚人，肉身的創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靈力的枯竭，卻像是在他道基上鑿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任憑他如何努力，都難以彙聚起一絲一毫的能量。這種空乏感，比肉身的疼痛更讓人焦灼。
他不禁又想起了曦，想起她最後注入自己體內的那股浩瀚力量。那力量層次極高，遠超他以往認知，但似乎也因此，與他本身的萬道始炁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排斥，或者說……是需要更高層次的融合？他隱隱覺得，自己靈力無法恢複，或許並非單純的損耗過度，而是與此有關。隻是眼下信息太少，難以揣度。
思緒飄遠間，他感覺到妍小妤輕輕將頭靠在了他未受傷的肩膀上。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藥香和女兒家特有的馨香，奇異地安撫了他心中的煩躁。他微微側頭，下巴輕輕蹭了蹭她柔軟的發頂，換來她一聲滿足的喟歎。
兩人之間這種無聲的親昵，自然而然，仿佛早已融入了骨血。一旁的林清瑤偷偷抬眼瞧見，心中不禁湧起一絲複雜的羨慕。曾幾何時，她也曾幻想過這般與心儀之人相依相偎的場景，隻是……她眼神一暗，再次垂下了頭。
約莫行了一個多時辰，前方出現一個不大的驛站。墨淵如蒙大赦，第一個跳下馬車，伸著懶腰道：“可算到了個能歇腳的地方！老子這把骨頭都快被顛散了！”
妍小妤小心攙扶著淩諭下車。驛站雖簡陋，但還算乾淨。幾人要了間清淨的雅室，點了些清淡的飯菜。
坐下後，氣氛依舊有些微妙。林清瑤始終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東西，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尤其是不敢看坐在她對麵的墨淵。
墨淵倒是渾不在意，風卷殘雲般消滅著桌上的食物，偶爾還點評兩句“這肉煮得不夠爛”之類的話。他見林清瑤那副鵪鶉模樣，似乎覺得有趣，忽然停下筷子，咧嘴笑道：“喂，林丫頭，你老躲著老子乾嘛？老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林清瑤嚇得手一抖，筷子差點掉在桌上。她慌亂地抬頭，看了墨淵一眼，又迅速低下，聲如蚊蚋：“沒……沒有……墨前輩……”
“嘿！”墨淵湊近一些，故意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戲謔道，“剛才老子說的話，你考慮得怎麼樣了？老子可是很認真的！”
“啊！”林清瑤驚得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手足無措地看向妍小妤，投去求救的目光。
妍小妤哭笑不得，嗔怪地瞪了墨淵一眼：“墨淵大哥！你就彆再逗清瑤了！她臉皮薄，經不起你這般玩笑！”
淩諭也淡淡開口：“墨淵，正事要緊。”
墨淵見好就收，哈哈一笑，重新坐直身體：“行行行，不逗了不逗了！瞧把這丫頭嚇的。”他抓起一個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不過說真的，林丫頭，你這性子，得練練！以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呢？怎麼現在跟個受氣包似的？”
他這話看似隨意，卻讓林清瑤身體微微一僵。她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以前……是清瑤不懂事……做錯了很多事……”
氣氛一時又有些沉悶。
妍小妤連忙打圓場，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林清瑤碗裡：“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快吃點東西，路上辛苦。”
淩諭也適時轉移話題，問起林清瑤關於蘊靈池的一些細節，比如池水的特性、浸泡時需要注意什麼等等。林清瑤見話題轉到正事上，緊張的情緒才稍稍緩解，努力整理思緒，一一作答，雖然聲音依舊不大，但條理清晰，可見對此事確實上心。
小小的風波似乎就此揭過。但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林清瑤偶爾抬眼偷偷打量墨淵時，眼神中除了畏懼和躲閃，似乎……又多了一絲極其複雜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究？這個粗豪、強大、說話肆無忌憚的男人，與她過去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像一團灼熱的火焰，讓她本能地想遠離，卻又……忍不住被那份熾熱所吸引？
她趕緊甩了甩頭，將這個荒謬的念頭壓下，專心應對眼前的餐食。
休息片刻後，一行人再次上路。接下來的路途，墨淵果然收斂了許多，不再刻意去“招惹”林清瑤，而是和淩諭討論起一些修行上的見聞，偶爾也和妍小妤說笑幾句。車廂內的氣氛終於漸漸融洽起來。
陽光透過車窗，在車廂內投下斑駁的光影。淩諭閉目養神，感受著身側妍小妤傳來的溫暖，聽著耳畔友人和愛侶的低語，心中那份因力量缺失而產生的陰霾，似乎也被驅散了少許。
或許，前方的蘊靈池，真的會是一個轉機。而這段看似平靜的旅程之下，每個人的心緒，都如同暗流，在悄然湧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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