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閣,落霞湖畔。
淩諭和影諭離去已有一炷香的時間,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冰冷殺意、空間撕裂的餘波、以及地上那灘觸目驚心的血肉碎末,都如同烙印般,深深灼燒著每一個在場者的神經。
劍聖宗的人早已狼狽退走,帶著驚懼和滔天的恨意,卻不敢有絲毫停留。那位太上長老臨走前看向星塵閣方向的眼神,充滿了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慶幸那尊新晉的殺神,目標似乎並非他們。
山門前,隻剩下星塵閣的弟子們麵麵相覷,以及……癱坐在泥濘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妍小妤。
雨,不知何時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漸漸變大,打濕了她的長發,她的衣裙,混合著她臉上早已決堤的淚水,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但她毫無所覺,隻是癡癡地望著淩諭消失的方向,目光空洞,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雲逸站在她身旁,臉色蒼白,雨水順著他俊朗的臉頰滑落,卻衝刷不掉他眼中的驚悸、陰沉以及一絲……被徹底無視和威脅後的屈辱。他試圖去扶妍小妤,聲音乾澀地安慰:“小妤,起來吧,雨大了,我們先回去……那魔頭……”
“魔頭?”妍小妤猛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中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痛苦和憤怒,她死死盯著雲逸,聲音嘶啞得如同泣血,“你叫他魔頭?!雲逸!你看清楚!他是淩諭!是我的淩諭!是那個我找了幾十年、等了幾十年的淩諭!”
她的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周圍尚未散去的弟子耳邊,引來一片嘩然!那個如同死神般強大的界主……竟然是妍師姐一直在尋找的道侶?
雲逸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強壓著怒火,低聲道:“小妤!你冷靜點!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淩諭了!你看看他剛才的樣子!殺人如麻,冷酷無情!他甚至……他甚至都不認你了!這樣的魔頭,你還念著他做什麼?!”
“他不認我……他不認我……”妍小妤反複念叨著這幾個字,淚水更加洶湧,“那是因為我……是我先忘了他!是我先背叛了他!”她猛地抓住雲逸的衣襟,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裡,哭喊道,“是你!是你們!是這幾十年的平靜!讓我以為……讓我以為我可以忘記過去!可以重新開始!可我不是!我沒有!我從來沒有真正忘記過他!”
她推開雲逸,踉蹌著爬起身,環顧四周那些或同情、或驚訝、或鄙夷的目光,最後看向那空蕩蕩的天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淩諭——!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回來!你回來啊——!”
淒厲的哭喊聲在雨幕中回蕩,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絕望,令人聞之心碎。她終於明白,那份被歲月和溫情掩蓋的思念,從未消失,隻是沉入了心底最深處。而當淩諭真正出現,以那種決絕而殘酷的方式撕開一切偽裝時,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毀滅性的崩塌!
她恨自己的遲鈍,恨自己的動搖,更恨自己……竟然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站在了他的對立麵!
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整個世界。她隻覺得渾身冰冷,心口的位置,空蕩蕩的,仿佛隨著那個冰冷眼神的離去,被徹底掏空了。
破碎星辰上,雨也同樣落下,衝刷著戰場的血跡,也衝刷著淩諭臉上的淚痕。
墨淵和林清瑤的話,他聽在耳中。
“老弟!你聽我說!弟妹她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墨淵急得抓耳撓腮,這個粗豪的漢子不擅長安慰人,隻能用力拍著淩諭的肩膀,試圖傳遞自己的力量,“你忘了當初在北境,她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這中間肯定有誤會!肯定是那個叫雲逸的小白臉使了什麼手段!”
林清瑤也紅著眼圈,聲音輕柔卻堅定:“前輩,小妤姐這些年……過得並不容易。她雖然表麵上接受了雲逸師兄的照顧,但我能感覺到,她心裡始終有個結,經常一個人對著星空發呆。她從未停止過尋找你們……隻是……隻是時間太久了,希望太渺茫了……”
淩諭一直低著頭,雨水順著他漆黑的發絲滑落,滴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他沒有反駁,也沒有回應,隻是沉默地聽著。沒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誤會?手段?苦衷?
這些理由,他何嘗沒有在心裡替她想過千萬遍?可是,親眼所見的畫麵,那一聲疏離的“妍師姐”,如同最鋒利的刀,將所有的假設都斬得粉碎。
心,疼得麻木了。
不知過了多久,雨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蒼茫。墨淵和林清瑤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們看著淩諭如同石雕般沉默的背影,心中充滿了無力感。
就在這時,淩諭緩緩抬起了頭。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早已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殘留的淚痕。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痛苦和猙獰,也沒有了冰冷的殺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近乎……平靜的釋然?
他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打在臉上,嘴角,竟然……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勾勒出一個苦澀到極致,卻又帶著一絲詭異輕鬆的弧度。
“這樣……”他輕聲開口,聲音被雨聲掩蓋,幾乎微不可聞,“感覺……也還不錯。”
墨淵和林清瑤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淩諭沒有解釋,隻是緩緩站起身。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袍,勾勒出他挺拔卻顯得有些孤寂的身影。他體內的界主境氣息平穩而浩瀚,與這片破碎的天地隱隱共鳴。
放下嗎?或許還做不到。
原諒嗎?更談不上。
隻是……突然覺得,一直緊繃著、拚命向前衝的那根弦,斷了之後,反而……輕鬆了。
幾十年的執念,尋找的或許不隻是她,更是那個曾經相信愛情、不顧一切的自己。而現在,夢醒了,雖然痛,但也該……繼續前行了。
他看向墨淵和林清瑤,眼神恢複了些許以往的溫和,雖然深處依舊藏著化不開的冰冷:“走吧,先找個地方,幫影諭療傷。”
他沒有再提妍小妤,仿佛那個人,那段往事,都隨著這場雨,被暫時封存了起來。
隻是,當他轉身的刹那,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痛楚,卻暴露了這份“釋然”之下,是何等的千瘡百孔。
雨,還在下。衝刷著血跡,也試圖衝刷著記憶。但有些傷痕,一旦刻下,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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