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聲在暖閣裡流連,是花魁詩詩纖指下流淌的清泉。可落入王仲平耳中,卻全然變了調。那絲絲縷縷的弦音,纏繞著記憶深處更久遠的琴聲,更熾熱的情意——那是焦桂英的琵琶。桂英……他閉著眼,杯中的酒早已冷透,夜已深沉,桂英的琵琶聲,此刻是他唯一的、虛幻的解藥。
詩詩停下手,燭光在她姣好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輕聲道:“王公子,夜深了,安歇吧。”
王仲平眼皮未抬,聲音有些飄忽:“你累了,先去睡吧。”
聽到王仲平的回應,崔安的話如同魔咒在她耳邊再次響起!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進行
“王公子,你為什麼……”詩詩欲言又止,貝齒輕咬下唇。
“為什麼不跟你過夜卻天天守著你,是不是?”王仲平倏地睜開眼,眸子裡沉澱著濃得化不開的思念與痛楚,他搶過話頭,目光灼灼地釘在案頭那把琵琶上。“那是因為它!”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撫過光滑的琴身、冰涼的弦絲。仿佛指尖觸碰的不是木頭絲弦,而是桂英溫熱的肌膚。眼前花魁的眉眼模糊了,幻化出桂英低眉信手續續彈的專注側影。那琴聲裡的萬種柔情,那無言的眷戀,清晰得如同昨日。“我隻有聽到它,”他喃喃低語,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苦澀,“才能想起跟桂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詩詩看著眼前這癡情的男子,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隨即又被一種深切的羨慕取代。“同樣是青樓女子,我真是羨慕桂英……”聲音裡有著說不出的悵惘。
“詩詩,”王仲平霍然抬頭,眼神變得清亮而認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要是厭倦了這青樓賣笑,我可以替你贖身!”他凝視著她,“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你意下如何?”
“你……真的願意為我贖身?”詩詩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眼中瞬間湧上水光。
王仲平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從懷中掏出厚厚一疊銀票,遞了過去:“拿去,拿去換你的賣身契。”
“你……不要我回報你什麼嗎?”詩詩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突如其來的自由太過沉重,重得讓她心慌。
王仲平眉頭一蹙,臉上掠過一絲被冒犯的不快,猛地站起:“你好像不相信我對你的誠意?那我立刻走,從今以後,絕不會再來找你!”說罷轉身便走,毫不留戀。
“等一等!”詩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急切。她看著他那決絕又帶著善意的背影,想著他方才談起桂英時眼中深不見底的痛楚,再想到崔安那淬著毒液的威脅——他待她如此恩義,她怎能再將他推入深淵?良知如滾水般灼燒著她的心。“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她衝口而出,將崔安如何威逼利誘,要她盜取王仲平傳家發簪之事和盤托出。
燭火劈啪一跳,映著王仲平瞬間冷厲如冰的眼眸。兩人低語,一個計劃在夜色的掩護下迅速成型。
城郊破廟,夜風嗚咽,如同鬼哭。當崔安按照約定踏入這荒涼之地,他有些得意的看著詩詩!仿佛下一刻就能拿捏到王仲平的命脈……
“崔安”驟然出現的王仲平使得崔安那張得意的臉瞬間凍結、碎裂,轉為被毒蛇噬咬般的扭曲驚怒。
“賤人!你竟敢出賣我!”崔安目眥欲裂,指著詩詩厲聲嘶吼。
“詩詩,走!”王仲平厲喝一聲。詩詩驚惶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飛快地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裡。
破廟中隻剩下兩個男人,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王仲平一步步逼近,恨意如實質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燒:“買通詩詩偷我的發簪?怎麼,崔貴終於沉不住氣,要掀我的底了?”
“王仲平!”崔安嘴角扯出一個陰冷的弧度,故意一字一頓地喊出這個他們暗中揣測已久的名字,仿佛擲出一枚淬毒的暗器。
王仲平迎著他試探的目光,竟不閃不避,坦然應道:“正是!我也很好奇,你們如何得知我就是王仲平?”他眼底深處,壓抑著風暴。
崔安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因為你送給小姐的那個護身符!那正是當年相爺親手替你戴上的東西!”
王仲平渾身劇震,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踉蹌後退一步,臉上血色儘褪:“護身符……送我護身符之人,與我爹有金蘭之誼!”
“沒錯,”崔安的聲音帶著殘忍的快意,“相爺和王師鬆,本是結拜兄弟!”
“結拜兄弟?”王仲平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悲憤和難以置信,“那他為何要害我王家滿門抄斬?!為什麼?!”
崔安不屑地冷哼一聲,彆過頭去。這聲冷哼徹底點燃了王仲平心中積壓的血海深仇。他再也無法忍耐,一步上前,冰冷的匕首瞬間抵上崔安的咽喉,力道大得幾乎要刺破皮膚:“說!否則,我立刻讓你血濺五步!”
死亡的恐懼扼住了崔安的喉嚨,他終於崩潰,聲音顫抖著道出那驚天的秘密:“相爺……是為了找那封通敵賣國的信!所以……所以先下手為強!把王詩鬆滿門抄斬,順便……找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