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青石板路,在蕭天成的腳下延伸,他躬著身子,走在李睿哲的左前方。
始終保持著一個既能引路又不會擋住對方視線的卑微距離。
跟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兒子蕭遠,以及幾位家族中地位最高的長老。
他們一行人,眾星拱月般簇擁著那個隻穿著一襲普通灰色長袍的男人,穿過蕭家還算氣派的主院,向著遠處那片低矮破敗的旁係院落群走去。
隨著他們的深入,腳下的青石板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布滿了碎石與塵土的石子路。
道路兩旁的建築也愈發顯得老舊,剝落的牆皮和腐朽的門窗,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家族權力與資源的分配是何等懸殊。
直到李睿哲一行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院落群的拐角,那些遠遠觀望,連大氣都不敢喘的蕭家子弟們,才鬆懈下來。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湧起。
“天啊,那真是李家的家主?他竟然親自來了!”
一個年輕子弟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你們看到了嗎?家主和長老們在他麵前,連頭都不敢抬,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議論的中心,很快便轉向了那個引發這一切的源頭。
“真沒想到,蕭雪兒那個窮酸丫頭,竟然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一個麵容姣好、衣著光鮮的女子酸溜溜地說道,語氣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嫉妒。
“李家少主的隨身侍女,那是什麼身份?以後我們見了她,恐怕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雪兒姐’了!”
“哼,鳳凰?我看未必。”
旁邊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冷笑道,
“李家少主是什麼人物?天之驕子!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點名要蕭雪兒?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
“說不定就是一時興起,玩幾天就膩了,到時候還不是像垃圾一樣被扔回來?”
“就是,她娘當年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生出來的女兒能好到哪裡去?”
惡毒的揣測與刻薄的譏諷此起彼伏,然而,一個角落裡,一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旁係子弟卻低聲開口了。
“你們彆這麼說……”他的聲音很小,卻帶著一絲異樣的沙啞,“
你們隻看到她現在所謂的‘好運’,又有誰記得她是怎麼長大的?”
周圍的議論聲一滯,紛紛朝他看去。
那子弟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你們有誰,能忍受著她那個瘋娘日複一日的打罵?”
“有誰,能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吃著家族裡最差的飯食,還要承受所有人的白眼和欺辱?”
“有誰,能像她一樣,默默地把所有的委屈都咽進肚子裡,連一句辯解都沒有?”
他環視了一圈,聲音裡多了一絲嘲弄:
“要是我有她這樣的命,我早就受不了,一根繩子吊死在後山了。你們現在羨慕她?”
“嗬,這條飛上枝頭的路,是用什麼鋪成的,你們根本想象不到。”
一番話,讓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們隻看到了賊吃肉,卻忘了賊挨打時的苦。
……
另一邊,石子路咯著腳底,蕭天成讓大長老在前麵帶路,自己緩緩走在後麵。
蕭天成的兒子蕭遠,他湊到自己父親身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顫抖地問道:
“爹……他……他到底是誰啊?就算是李家家主,您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吧?您好歹也是先天小成的武者啊!”
蕭天成聞言,身子幾不可察地一僵,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那個如山般沉穩的背影,然後才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你懂什麼!你還小,當年的事,你根本不清楚!”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憶那段令他至今想來都膽寒的往事。
“就說近的吧。二十多年前,戰火剛剛平息,整個古武界開始大肆清算那些在戰爭中通敵叛亂的家族。”
“那時候,林川市有一個姓禾的二流家族,比我們蕭家強盛幾十倍不止,就因為當了日寇的走狗,犯了叛國的大罪。”
蕭遠的呼吸一滯,他知道這段曆史,但不知道這些細節。
蕭天成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仿佛那段曆史是什麼禁忌: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清算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畢竟禾家高手不少,根基深厚。可誰都沒想到……”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中滿是驚駭。
“血手屠刀,李睿哲。就他一個人,一把綁著紅巾的抗戰大刀。”
“一夜之間,就將整個禾家上下三百多口,從家主到仆人,殺了個乾乾淨淨。一個活口都沒留。”
“嘶——”
蕭遠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頭頂。
“後來,其他家族的人趕去支援……不,是去辨認屍體的時候,”
蕭天成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哭腔。
“隻見滿地都是屍體,東一塊,西一塊的,血流成河,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那些屍身,沒有一具是完整的。最後他們隻能留在那裡,一邊吐一邊辯明身份,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麼嗎?搞了半天原來要自己拚!”
作者:當年往生殿還沒有《拚好屍》的服務,為了迎合市場,業務拓展才有的。)
蕭遠的麵色瞬間變得慘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何會嚇得尿不濕都濕了。
那不是懦弱,那是對一個殺神最本能的恐懼。
那個看上去溫文爾雅,如同教書先生般的男人,他的腳下,是真真正正的屍山血海!
作者:一將功成萬骨枯,屍山血海稱霸王)
就在父子二人低聲交談之際,他們已經來到了旁係院落群最偏僻的角落。
一間低矮、破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小屋,出現在眾人眼前。
屋子連個像樣的院牆都沒有,隻是用幾根歪歪扭扭的竹竿稀疏地圍了一下。
門前的石階上布滿了青苔,木門更是腐朽不堪,上麵還留著幾個破洞。
看著這般景象,李睿哲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心中不由得為那個叫蕭雪兒的小姑娘,生出一絲同情。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還要麵對一個瘋癲的母親,她那怯懦又故作堅強的性子,也便有了答案。
他沒有讓蕭天成代勞,而是親自上前,緩緩地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就在房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夾雜著風聲,劈頭蓋臉地就朝著他的麵門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