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睿哲的書房,與李浩熟悉的練功房截然不同。
這裡沒有金石交擊的鏗鏘,沒有汗水浸透的酸腐氣,隻有一股淡淡的墨香與陳年書卷的沉靜氣息。
一排排及頂的書架上,塞滿了各種線裝古籍。窗明幾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擺在中央,上麵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對李浩而言,這裡比家族的刑堂還要令人窒息。
讓他紮馬步一天,他眉頭不皺。讓他揮槍萬次,他甘之如飴。
可讓他手持一支輕飄飄的毛筆,在宣紙上描摹那些“之乎者也”,簡直是一種酷刑。
“靜心,凝神。”
李睿哲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如同古井無波,
“握筆如握槍,手腕要穩,力道要勻。你胸中戾氣太重,筆鋒自然尖銳浮躁,字不成形。”
李浩額角青筋微跳,死死盯著麵前的宣紙。
那支在他手中重若千鈞的毛筆,劃出的墨跡歪歪扭扭,時而力透紙背,劃破紙麵,時而又虛浮無力,墨色不均。
《論語》的微言大義,《道德經》的玄之又玄,在他看來,比任何一門高深的武學功法都要晦澀難懂。
他煩躁地想將筆扔掉,衝進院中打一套拳,將胸中的鬱結之氣儘數宣泄出去。
可每當這股衝動湧上心頭,他總會想起父親那天的話。
“每日在我書房學完我安排的課程之後,剩下的時間,便可以自由支配。”
“比如,帶著雪兒,到林川市裡去逛逛。”
雪兒……
一想到那個總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後,眼底盛滿擔憂與溫柔的女孩,李浩心中的狂躁便奇跡般地平複了幾分。
李浩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蕭雪兒穿著圍裙認真給自己做飯的場景,恬靜而美好。
再次睜眼時,他眼中的焦躁已然褪去大半。
他重新握住筆,這一次,手腕不再僵硬,呼吸也變得綿長。
他開始嘗試著,再將心神融入到筆尖。
一筆,一劃。
雖然依舊算不上好字,但那股暴戾之氣,卻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
時間,就在這日複一日的學習、寫書法、學禮儀中悄然流逝。
數十天後,李浩漸漸發現,自己的心,真的靜了下來。
以往在練功房,他隻知一味地催動內力,追求力量的極致爆發。
而現在,他開始能感受到體內那股厚重內力平靜的流淌。
他不再是那樣瘋狂,那樣執著於修煉,而像是一片深沉厚重的大地,能夠承載萬物。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的修為沒有寸進,但他卻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更強大。
這一切,都落在李睿哲的眼中。
他看著兒子從第一天的坐立不安、如坐針氈,到漸漸能沉下心來,一坐便是一兩個時辰。
看著他筆下的字,從張牙舞爪,到如今的沉穩內斂,初具風骨。
李睿哲麵上一如既往的威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這天上午,李浩剛剛臨摹完一幅字帖,正準備拿起《古武世家禮考》研讀,李睿哲卻忽然開口。
“今天的課,就到這裡吧。”
李浩一怔,有些意外地抬起頭。這才剛到巳時,離往常結束的時間還早。
李睿哲沒有解釋,他從自己那件古風長袍的懷中,取出了一張銀行卡,平放在了書桌上。
銀行卡通體呈現出一種暗金色,上麵雕刻著連綿起伏的山脈紋路,在光線下流淌著沉穩的光澤。
正中,是一個古樸的篆體“李”字。
李浩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認得這張卡,這是李家高層才擁有的專屬身份卡。
持有此卡,在李家遍布林川市的所有產業中消費,都無需付錢,隻會被記錄在案。
這不僅是財富的象征,更是身份與權力的體現。
他從未想過,父親會把這張卡給他。
“這裡麵,我讓助理轉了一千萬。”
李睿哲的聲音依舊平淡。
“你拿著,帶雪兒丫頭出去好好玩玩。”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窗外,語氣中多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自我封閉,不是修行。你困在李家太久了,這幾年,林川市變化很大,去看看吧。”
一千萬!
帶雪兒出去玩!
兩個訊息在李浩腦中炸開,讓他那顆已經沉靜了許久的心,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著桌上那張暗金色的卡片,又看了看父親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瞬間衝散了這些年積壓在心中的所有隔閡與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