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的雪，下得鋪天蓋地。
鵝毛般的雪片無聲墜落，覆蓋了燕京城的飛簷鬥拱，也掩去了連夜的硝煙與血跡。第一人民醫院的特護樓層靜得出奇，唯有中央空調的低鳴與偶爾響起的換藥車軲轆聲，襯得窗外雪落之聲愈發清晰。
李沐言的病房如今像個微型指揮所兼花房。東牆堆著半人高的果籃花束，西牆掛滿“掃黑除惡先鋒”“優秀民營企業家”的錦旗，南窗下則擺著三張並排的病床——他自己居中，左邊是腿上打著石膏的老趙，右邊是額角縫了七針的汪俊。
“看新聞！”汪俊突然舉著遙控器激動起來，肋部固定帶勒得他齜牙咧嘴也不管不顧。
液晶屏幕上正直播新聞發布會。燕京市公安局局長身後站著王衛等人，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閃光燈下灼灼生輝。
“...曆時四十八小時專項行動，成功打掉以陸成、劉大虎為首的黑惡勢力犯罪集團...”局長的聲音透過紗布似的傳出來，“查處燕京建工等涉案企業二十八家，凍結非法資產超七十億元，抓獲犯罪嫌疑人...”
畫麵切換到抓捕現場：陸成被押出豪宅時，睡衣領口還沾著紅酒漬；劉大虎在漁船上落網，藏匿的船艙裡搜出成箱的境外現金；某個掛著“生物研究所”牌子的地下室，查獲大量未登記的化學製劑。
老趙用沒受傷的腿蹬了下床欄：“呸！人模狗樣的東西！”他指著畫麵裡某個被帶走的白大褂，“就這專家，差點把老子腿鋸了！”
李沐言的目光卻落在角落——陳嘉禾處長正與方敏低聲交談，後者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記錄。次日《財經》頭版標題已然預見：《掃黑風暴刮出走私暗網，牽連多家上市公司》。
病房門輕輕推開。劉子怡和張舒窈端著餐進來，身後跟著抱病曆的陳醫生。
“該換藥了。”陳醫生掀開李沐言腹部的敷料，滿意地點頭，“愈合得不錯。就是這疤痕...”他指著那道從肋下延伸到腰側的猙獰傷口，“怕是要跟你一輩子了。”
李沐言觸碰著凹凸的皮肉，忽然想起前世工地上的舊傷——也是在這個位置，為救個民工被鋼筋劃的。那時劉子怡邊哭邊罵他逞能，棉簽蘸著碘伏的手抖得比他還厲害。
“挺好。”他輕笑，“省得忘了怎麼活過來的。”
張舒窈正給汪俊換藥，棉簽突然重重按下去：“是該記住！某些人抱著賬本往醫院衝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汪俊疼得嗷嗷叫：“嫂子我錯了！但當時劉大虎的人堵著公司門，我不跑就得被砌進水泥柱啊！”
老趙突然壓低聲音：“說起來...車庫那個真是汪俊？”
笑聲戛然而止。汪俊臉色倏地慘白：“我...我當時暈過去了，醒來就在icu...”
監控錄像碎片般重現：模糊畫麵裡，“汪俊”用血畫出劉大虎暗碼後，突然被暗處衝出的身影割喉。那人穿著同款西裝，身形與汪俊像得如同鏡像。
“是一個和汪俊長得很像的人。”王衛推門而入，警用大衣肩章積著未化的雪，“剛突破劉大虎心理防線。真的汪俊早被控製，假貨扮成他混進醫院——就為滅口。”
餐桌上的粥碗哐當翻倒。汪俊癱在床頭冷汗如雨：“難道是我丟失的弟...我弟十五年前就死了啊！”
“沒死，被陸家培養了。”張建國遞過平板電腦。照片上的男人與汪俊很像，唯有鎖骨處的蛇形刺青截然不同——正是車庫“屍體”的特征。
沉默如冰蔓延。直到劉子怡突然驚呼：“呀！下雪球了！”
窗外，幾個小護士正貓腰滾雪球，不知誰先動手，雪團子啪地砸在窗框上迸開碎玉。緊繃的氣氛驟然鬆動，老趙拍腿大笑：“這幫崽子！”
笑聲中，李沐言注意到王衛欲言又止。他使個眼色，劉子怡立刻拉著張舒窈去窗邊評雪，老趙也嚷嚷著要尿遁。
人散儘後，王衛鎖上門，平板上調出份加密文件。
“陸成審訊錄像。”快進到某段時，陸成突然癲狂大笑：“你們真以為贏了？‘毒蛇’早鑽進你們被窩了！”
鏡頭劇烈晃動，偵查員厲聲追問“毒蛇”身份。陸成卻猛地咬破衣領——氰化物膠囊竟是縫在警服供貨商的ogo標簽裡。
“內部清理過了。”王衛關掉視頻，“但陸家經營二十年，滲透的不止警隊。”他指向窗外某棟大廈，“消防、稅務、甚至你們公司的實習生...”
話音未落，病房電視突然插播緊急新聞：燕京建工總部突發火災，火勢直逼財務中心所在的二十二樓。
“絕對是人為了，看來陸家背會還有其他勢力！”李沐言猛地坐起，腹部的縫線瞬間洇出血色。幾乎同時，所有手機收到推送——沐言電子廠通過消防複查，即日複產。
王衛臉色鐵青地撥電話：“立刻封鎖建工大廈！優先搶救財務檔案！”他轉身按住李沐言，“你說得對。陸家背後還有人。這場火太巧了，剛好燒在核心賬本所在樓層。絕不是巧合。”
雪光映得李沐言麵容慘白。外麵的雪更大了。劉子怡和張舒窈端著熱湯回來時，正撞見王衛匆匆離去的身影。他警用大衣的下擺掃過門框，落下一地晶瑩的雪屑。
“王所長怎麼走了？”劉子怡盛著湯問。
李沐言望向窗外。雪幕中，一輛未掛牌照的黑車正駛出醫院，車頂積雪被氣流掀飛，如白鷺驚起。
“去打落水狗了。”他接過湯碗。熱氣氤氳中，忽然握住兩女的手貼在自己心口。
掌下，疤痕在跳動。
監護儀滴答作響，與雪落之聲應和成曲。汪俊忽然嘟囔著夢話：“弟...糖葫蘆分你一半...”
老趙在隔壁鼾聲如雷，受傷的腿吊在牽引架上，腳趾還無意識地勾動著，像在夢裡繼續那場高空營救。
李沐言心想：平靜之下，鐵流仍然暗夜中奔湧，現在隻是暫時恢複平靜，危險還在繼續。我還是太弱小了，必須要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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