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言從內兜掏出一個舊錢包。裡麵整齊地夾著全家福——去年夏天在安東市拍的。劉子怡穿著那條藍色牛仔褲，兩個女兒笑得見牙不見眼，他站在後麵，手臂環抱著他們所有人。那時候，他還以為生活永遠會這樣平靜地繼續下去。
手指撫過照片，李沐言的視線模糊了。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劉子怡的場景，英城火車站出站口外，陽光透過出站口照在她的側臉上，她抬頭對他笑的時候，發梢沾著一點金粉似的光。
想起雅南出生時，他抱著那個皺巴巴的小東西，哭得比嬰兒還厲害。想起清婉第一次叫爸爸，奶聲奶氣的聲音讓他覺得所有加班、所有辛苦都值得。
"對不起……"李沐言的喉嚨發緊，淚水滾落，立刻被風吹得冰涼。
他多希望能看著雅南和清婉考上大學，看著清婉長大，考公成功，找到一個能夠疼愛她的男朋友，快樂的生活下去。
多希望能再牽一次劉子怡的手，像年輕時那樣在渾河邊散步，騎著單車帶她在沈城四周遊玩，那時是多麼的快樂。
但他已經四十一歲了，投出去的簡曆要麼石沉大海，要麼回複"年齡不符"。上個月好不容易有個麵試，hr看著他的簡曆，委婉地說："李工，您的經驗很豐富，但我們需要的是能加班的年輕人。"
現在他隻能在外麵偷偷地打零工，雞一天狗一天，每天賺那180塊錢，不夠家裡一天的開銷……
一滴淚水砸在照片上，李沐言急忙用袖子擦掉。他小心地把錢包放回內兜，拍了拍確保它安全地貼著胸口。如果跳下去，至少他們會找到這張完整的全家福。
李沐言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部。他鬆開另一隻手，身體微微前傾。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本能讓他縮回了身子，顫抖著掏出手機。是劉子怡的短信："沐言，你在哪？清婉發燒了，一直喊爸爸，你快點回來。"
李沐言的雙腿突然失去力氣，他跌坐在水泥地上，手機啪嗒一聲掉在旁邊。清婉病了？他眼前浮現出小女兒紅撲撲的臉蛋，她每次感冒都會蜷縮在他懷裡，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手機又亮了，這次是雅南發來的語音消息。李沐言顫抖著點開："爸……"大女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妹妹燒到39度，媽媽在給她物理降溫，你快回來好不好？我們好害怕，嗚嗚嗚……"
雅南已經很久沒這樣叫他了。自從進入叛逆期，她總是用"喂"或者乾脆不說話。此刻這聲"爸"像一根線，把李沐言從懸崖邊緣拉了回來。
他掙紮著爬起來，雙腿發軟，不得不扶著護欄。正要轉身下樓，天空中突然飄起了雪花——今冬的第一場雪。細小的雪粒在風中旋轉，落在他的臉上，冰涼又溫柔。
清婉最喜歡雪了。去年下雪時，她趴在窗台上，鼻子貼著玻璃，興奮地大喊："爸爸，雪花像小蝴蝶！"那天晚上，李沐言承諾今年一定帶她去堆雪人。
"清婉……"李沐言仰起臉，任憑雪花落在臉上融化。
李沐言突然醒悟，他不能這樣去死。他是一個男人，她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無論以後工作如何，他不能丟下生病的女兒，不能辜負雅南那聲"爸"，不能讓劉子怡一個人承擔這一切。這對他們是不公平的。
李沐言終於明白了，他要堅強的活下去，困難是暫時的，以後生活會美好的。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樓梯間，李沐言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後怕。電梯下降的過程中，他盯著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
他突然意識到：他剛才真的準備去死。這個認知讓他胃部絞痛，不得不彎腰乾嘔。
走出電梯，他急忙向家的方向奔去。
大約十多分鐘他來到單元門口，迎麵撞上鄰居張阿姨。"哎喲，小李啊，這麼晚還在外麵？"老太太關切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你沒事吧？"
"沒事，張阿姨。"李沐言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清婉發燒了，我趕著回去。"
"哎呀，小孩子冬天容易感冒。"張阿姨從購物袋裡掏出一盒藥，"這是我剛買的退燒貼，你先拿去用。"
李沐言想推辭，但想到家裡的醫藥箱早就空了，便接了過來："謝謝您，明天我……"
"不用還不用還。"張阿姨擺擺手，"你們年輕人不容易，互相照應應該的。"
推開家門，溫暖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粥香。劉子怡從清婉的臥室探出頭，眼睛紅紅的："你去哪了？我打了十幾個電話。"
"我……"李沐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徑直走向小女兒的臥室，清婉正蜷縮在被窩裡，小臉通紅，額頭上敷著濕毛巾。
"爸爸……"看到李沐言，清婉伸出小手，聲音虛弱得像隻小貓。
李沐言跪在床邊，緊緊握住那隻滾燙的小手："爸爸在這兒，寶貝。"他從口袋裡掏出退燒貼，"看，爸爸給你帶藥來了。"
幫清婉貼上退燒貼，李沐言抬頭對上劉子怡疑惑的目光。她一定聞到了他身上的寒氣，看到了他發紅的眼眶。但此刻，她隻是輕聲說："廚房有熱粥，你去喝點吧。"
雅南站在門口，眼睛也是紅的。李沐言走過去想抱抱她，卻被女兒躲開了——又回到了那個疏遠的叛逆期少女。但下一秒，雅南低聲說："爸，你身上好冰。"
這句話讓李沐言再次眼眶發熱。他笨拙地拍拍女兒的肩膀："去睡吧，爸爸照顧妹妹。"
夜深了，清婉的燒稍微退了些，終於睡著。劉子怡堅持守夜，李沐言隻好回到臥室，卻毫無睡意。他坐在床邊，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想起樓頂那一刻的決絕，突然感到一陣後怕。
門輕輕開了，劉子怡走進來，手裡端著兩杯熱茶。"清婉睡安穩了。"她遞過一杯茶，在李沐言身邊坐下，"現在，告訴我你去哪了？"
茶水的熱氣模糊了李沐言的視線。他盯著杯中旋轉的茶葉，聲音嘶啞："樓頂。"
劉子怡的手猛地一抖，茶水灑在睡褲上，但她似乎沒感覺到。"你……要跳樓？"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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