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子奶奶來接你來了。"
李沐言卻突然看見了爺爺奶奶家的小院。那是八十年代的北方農村，莊稼杆圍出一方天地，老槐樹下，五歲的他正蹲在泥地上用樹枝畫房子。
"我老孫畫得真好。"爺爺粗糙的大手撫摸他的頭頂，指甲縫裡還留著田間勞作的泥土，"將來當個建築師，給咱村蓋大樓。"
奶奶從灶台邊轉過身，圍裙上沾著麵粉："先彆說將來，洗手吃飯了。"她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疙瘩湯，湯麵上漂著幾滴珍貴的香油。
這個畫麵如煙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村小學的教室。1991年秋，十一歲的李沐言穿著打補丁的藍布衫，站在黑板前解一道數學題。粉筆灰落在他的布鞋上，窗外知了聲聲。
"李沐言同學解答正確。你努努力。"李老師推了推眼鏡，"下學期你就能破格去市內讀初中了。"
教室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放學路上，同桌郭正偉湊過來："言子，聽說城裡中學樓有三層高，廁所都在屋裡頭！"兩個男孩笑著在田埂上追逐，驚起一群麻雀。
突然畫麵跳轉到英城第十三中學的操場，1997年盛夏。身穿褪色紅白相間校服的李沐言站在領獎台上，手裡攥著優秀三好學生證書。台下掌聲雷動，他卻隻看見站在最後一排的程宇——那個總愛穿白裙子的轉學生，正對他微笑。
"沐言，以你的成績，考上高中肯定沒問題。一定要繼續加油，爭取考上省重點高中。"班主任拍著他的肩膀說。
畫麵突然又來到一個傍晚，他在自行車棚等到宋燕，女孩的發梢沾著夕陽的金色："聽說你要報考清北？我……我媽媽讓我報考佳市大學。怎麼辦，我不想和你分開。"
記憶突然模糊，又清晰起來。2004年高考最後一科結束鈴響，李沐言衝出考場，他數學考砸了。
這個年代，還是先填寫誌願表，後參加一年一度的高考。
他為了心中的宋燕，把原本的第一誌願京都大學計算機專業，改成佳市大學和她相同的漢語言專業，他第二誌願改成沈城建築大學土木工程專業。
畫麵忽然變得遙遠，時間跳到2008年。建築工地上，戴著安全帽的李沐言正仔細檢查鋼筋搭接長度。包工頭老董遞來一支煙："李工，像你這麼認真的技術員不多見了。"他擺手拒絕，繼續翻看圖紙。遠處，新蓋的住宅樓正拔地而起，陽光下閃閃發光。
記憶的河流突然湍急，2008年的婚禮現場浮現在眼前。劉子怡穿著簡約的白色婚紗，在《夢中的婚禮》鋼琴曲中走向他。"我願意"三個字說出口時，他注意到她睫毛上細小的淚珠。宴席上，高中同學汪俊醉醺醺地拍他肩膀："當年你要不戀愛，估計就能去了京都，現在早就是李大工程師了！"
2009年醫院產房裡，李沐言顫抖著接過剛出生的李雅南。嬰兒紅撲撲的小臉皺成一團，發出響亮的啼哭。"她真漂亮。"滿頭大汗的劉子怡虛弱地說。他把臉貼在女兒小小的胸膛上，嗅到生命最初的奶香。
畫麵突然切換至2024年居家辦公的場景。三歲的清婉爬到他腿上，小手拍打著鍵盤："爸爸陪我玩！"視頻會議裡，項目經理正在說："行業不景氣，公司決定裁員……"他急忙關掉攝像頭，抱起因被忽視而噘嘴的小女兒……
…………
"砰——"一聲悶響。
一根粉筆頭就像安裝了定位一樣，精準地砸在李沐言額頭上。他猛地抬頭，刺眼的陽光從教室窗戶斜射進來，晃得他睜不開眼。
"李大工程師，周公請你喝茶呢嗎？"同桌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老班盯你半天了。"
李沐言茫然地環顧四周——斑駁的綠色牆漆、頭頂吱呀轉動的吊扇、課桌上用塗改液畫的小烏龜。這是英城第三高級中學高三6）班的教室，他十八歲時的教室。
"我……難道是在做夢？"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沒有歲月留下的皺紋，沒有工地磨出的老繭。
講台上，班主任朱老師推了推眼鏡："某些同學如果睡醒了，請翻到物理月考卷第8頁第46題。"教室裡響起幾聲竊笑。
李沐言顫抖著翻開麵前的試卷，油墨味撲麵而來。卷頭用紅筆批著"86100"，旁邊還有朱老師熟悉的字跡："電磁學薄弱，加強練習！"日期赫然寫著：2004年3月1日。
"嘶——"他倒吸一口冷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真實得可怕。“這就是傳說中的重生了，他不可思議了。”前桌女生轉過頭來，馬尾辮掃過他的課桌："你沒事吧？臉色好白。"
是宋燕。那張他記憶深處永遠十八歲的臉，眼睛亮得像含了星星，身高足有1米7多。李沐言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
"安靜！"朱老師敲了敲黑板，"今天是高考百日誓師大會，十分鐘後排隊去操場。李沐言，"他突然點名，"上次聯考你數學全市第10，校長讓你代表理科班發言，你準備好了嗎？"
全班目光齊刷刷射來。李沐言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他根本不記得這回事——或者說，在他原本的人生裡，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看來是緊張了。"朱老師難得地笑了笑，"放鬆點，就像你平時在班會上那樣說就行。"
下課鈴響起，同學們蜂擁而出。李沐言呆坐在座位上，死死盯著教室後牆上的倒計時牌——鮮紅的"100"像一記重拳擊中他的胸口。
他記得這一天，2004年3月1日，高考前最後一百天。在他原本的人生軌跡中，這一天之後，他戀愛了，影響學習，沒有考上清北，也因為畢業各奔東西，經曆了失戀、平庸、失業，但是卻遇到做好的她劉子怡，最終在四十一歲那年年夜……
"喂，中邪了？"他同桌兼死黨汪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趕緊的，去晚了又要被老班罵。"
操場上已經站滿了學生，按班級排成方陣。初春的風還帶著寒意，李沐言卻感覺全身血液都在沸騰。主席台上掛著巨大的紅色橫幅："奮戰百日，青春無悔"，兩側氣球飄蕩，喇叭裡播放著激昂的運動員進行曲。
"下麵有請高三6）班李沐言同學代表理科班發言。"校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操場。
死黨推了他一把："愣著乾嘛，叫你呢！快去啊，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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