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公布後大家都在群內探討自己的高考分數及以後的打算，唯獨沒有他從初中至高中的死黨，如從人間蒸發似的，杳無音訊。
李沐言在配送蔬菜回來以後，騎上老舊的26自行車向汪俊家疾奔而去。
李沐言站在汪俊家低矮的土坯房前，死黨家比自己家還窮困，他抬手敲了敲掉漆的木門。門縫裡飄出濃重的中藥味，混合著夏日悶熱的空氣，讓人胸口發堵。
"誰啊？"屋裡傳來汪母虛弱的詢問。
"阿姨，是我，李沐言。"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汪俊站在門口，眼睛紅腫得像兩顆核桃。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籃球背心，肩膀上還沾著麵粉——李沐言知道，他又在幫母親揉麵做饅頭了。
"你怎麼來了，進來吧。"汪俊側身讓出路，聲音沙啞得不像十八歲的少年。
屋裡比記憶中更加昏暗。汪母半靠在床頭，腿上蓋著薄毯，看見李沐言時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沐言來了啊，聽說你考了市狀元？阿姨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媽！"汪俊突然打斷，手裡的搪瓷缸"咣當"放在桌上，"您該吃藥了。"
李沐言看著汪俊顫抖的背影，想起前世自己失業後，汪俊連夜坐火車來沈市，硬塞給他兩千塊錢的場景。那時汪俊已經是小有成就的超市老板，而他卻連女兒的學費都交不起。
"俊子，咱倆出去走走？"李沐言輕聲提議。
汪俊沒說話，隻是抓起桌上的鴨舌帽扣在頭上，率先走出了屋子。
八月的陽光毒辣地炙烤著黃土坑坑窪窪的土路。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走著，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301分。"汪俊突然在一棵老槐樹下停住，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三科加起來還沒你一科高。"
李沐言看見好友拳頭攥得指節發白。他太了解汪俊了——這個從初中就替他打架的兄弟，寧願流血也不願意流淚。
"我不打算重讀，即使重讀也考不上本科，所以我打算去南方打工。"汪俊踢飛一塊石子，"隔壁王叔說東莞電子廠包吃住，一個月能拿八百。"
"阿姨的病……"
"所以更得去！"汪俊猛地轉身，帽簷下通紅的眼睛讓李沐言心頭一顫，"你知道昨天我媽說什麼？她說把房子賣了讓我複讀！就她那身子骨，租地下室能活過冬天嗎？"
樹上的知了突然集體鳴叫，刺耳的聲音填滿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李沐言想起前世汪俊確實去了南方，再回來時右手少了三根手指——注塑機事故。
"跟我乾吧。"李沐言突然說。
"什麼？"
李沐言從背包裡掏出一疊皺巴巴的票據："過去二十天，我靠倒賣蔬菜賺了三千多。"
汪俊瞪大眼睛，一把抓過那些送貨單。李沐言看著他手指在數字上反複摩挲，知道這個數學從來不及格的兄弟正在心裡一筆筆算賬。
"紡織廠每天要兩百斤黃瓜，實驗幼兒園要一百五十斤西紅柿……"李沐言指著單據解釋，"現在天氣熱，綠葉菜價格翻倍還供不應求。"
"可你要去燕京了。"汪俊抬頭，眼裡燃起的火苗又暗了下去。
"所以需要你接手，替我打理。"李沐言按住好友肩膀，"我出本金，你出力，每月工資1000元，我給你1股份。"
汪俊的喉結上下滾動："你……你不嫌棄我？"“就這麼相信我？”
這句話像鈍刀一樣紮進李沐言心裡。他想起前世自己飛黃騰達時，汪俊從不會主動聯係；等他落魄了，這個傻兄弟卻第一時間出現。
"聽著。"李沐言深吸一口氣，"我需要信得過的人。你比我更懂怎麼跟菜農打交道，還記得初中你帶我去偷老劉家的香瓜嗎？"
汪俊終於笑了，雖然比哭還難看："那次還是幫你追程宇。"
"呸，彆提她。"李沐言作勢要打，兩人笑鬨成一團，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年紀。
夕陽西下時，他們坐在路邊柳樹下喝著宏寶萊老汽水。李沐言詳細講解著他的商業計劃："……紡織廠陳主任介紹了他高中同學張建軍，這人管著鐵東區教育局下屬食堂的采購。隻要我們保證品質，銷路不是問題。"
"可本金呢？"汪俊捏扁空罐子，"現在收菜都要現錢。"
李沐言神秘一笑，從錢包裡抽出一張銀行卡："市教育局2萬元、區教育局1萬元、學校5000元獎金，加上之前攢的，有肆萬元。"
"這麼多？！"汪俊倒吸一口氣，隨即又皺眉，"可這是你的學費……"
"京都學費全免。"李沐言早已算得清清楚楚，"而且學校還給了五萬新生獎金。"
汪俊突然彆過臉去。李沐言看見他抬手狠狠擦了擦眼睛。
"就這麼定了。"李沐言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明天一早你來我家，我帶你收購蔬菜和去見陳主任，先把紡織廠的線穩住。"
回去的路上，汪俊突然問："沐言，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李沐言望著遠處自家平房亮起的燈光，輕聲道："因為前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隻有你伸出援助之手。"
第二天淩晨四點，李沐言就被窗外叮叮當當的車聲音吵醒。他走出院外，看見汪俊已經騎著他爸留下的三輪車等在門外，車鬥裡鋪了嶄新的塑料布。
"你瘋了吧？這麼早。"李沐言壓低聲音，"不是說好四點半點出發嗎？"
汪俊咧嘴一笑，露出標誌性的虎牙："我擔心你去的村落把新鮮菜批給其他商販，去晚了隻剩歪瓜裂棗。"
晨霧中，兩輛三輪車顛簸在去往南郊鄉間小路上。汪俊熟練地避開每一個坑窪，李沐言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莽撞的兄弟，其實比他想象中更細心。
"前麵右拐。"李沐言突然說，"老劉頭雖然價高，但他的菠菜打霜前能放三天不蔫。"
李沐言向他介紹最近自己總結的經驗，告訴他以後可以和他們繼續合作，也可以根據需求進行選擇其他農戶家。
第一縷陽光照進菜地時，他們已經收滿了三百斤蔬菜。汪俊跟每個菜農都熟稔地打招呼，順手幫老人搬菜筐，自然地抹去零頭。李沐言在一旁默默觀察，發現好友有種天生的親和力——這正是生意人最寶貴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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