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醫院七樓手術等候區，林老師第三次用指甲刮擦著袖口上的血跡。那抹暗紅已經乾涸，在她米色羊絨衫上結成硬痂，像一塊醜陋的傷疤。消毒水的氣味刺激著鼻腔，耳邊隻有心電圖監測儀規律的"滴滴"聲從手術室門縫裡漏出來。
"張舒窈家屬在不在，那位是，家屬在哪？過來一下。"自動門突然滑開，穿深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舉著ct片，"張舒窈家屬？過來一下。"
林老師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金屬椅扶手也渾然不覺。她身後三米處的窗邊，張建國站在哪裡，他緩緩轉身，警服肩章在熒光燈下泛著冷光。
"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林老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醫生推了推眼鏡："右脛骨粉碎性骨折，腰椎1輕度壓縮性骨折，需要立即手術。馬上去繳費。"他轉向張建國，"張建國，您看..."
"做。必須做，立即安排。"張建國這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林老師突然抓住醫生手臂："我女兒，手術後會...會瘸嗎？"她指甲幾乎掐進對方肉裡，"我女兒是學舞蹈的，她..."
"現在知道擔心了？找尋思什麼啊"張建國冷笑一聲，"那就是該，她爬窗偷漢子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活該。"
這句話像刀一樣劈開凝重的空氣。林老師鬆開醫生，轉身不可思議地望著丈夫："張建國！那是你親生女兒！你個王八蛋。"
"我沒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哼"張建國的拳頭砸在窗台上，鋼化玻璃應聲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值班護士嚇得倒退兩步，病曆夾"啪"地掉在地上。
“啪！”林老師抬起胳膊，給張建國一個大筆兜。
然後嗚嗚嗚哭了起來，他腦海突然閃過十四年前的畫麵——也是在這條走廊，五歲的舒窈發高燒抽搐，張建國抱著女兒一路狂奔，警號牌在奔跑中甩掉了都顧不上撿。那時他額頭上的汗珠滴在女兒小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
"醫生，請...請一定要治好她的腿。不惜一切大家。"林老師轉向醫生，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用最好的材料，多少錢都行。一定要治好。"
醫生匆匆點頭離去，自動門再次合攏，將內外隔成兩個世界。林老師緩緩滑坐在長椅上，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她下意識摸向口袋，那裡裝著女兒被沒收的手機——粉色的手機殼邊緣還沾著地麵的雪泥。
"給我。把手機給我。"張建國看到林老師拿著手機，快步走到跟前，突然逼近，陰影籠罩住她，"把那個畜生的聯係方式刪了，立即馬上。"
林老師條件反射般捂住口袋："你要乾什麼？你彆動。"
"乾什麼？"張建國一把拽起她的頭發，林老師的後腰撞到扶手，疼得倒抽冷氣，"我要讓那個李沐言知道，guaijc女兒的代價！我一定要把他弄進去。"
"guai？"林老師愣愣的看著這個陪伴自己二十年的丈夫，她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格外刺耳，"張建國，你眼瞎了嗎？沒看到是女兒自己撕了床單要去找他？這是你情我願的事。"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兩人都看到了鎖屏界麵——最後一通未接的電話，備注是"沐言?"，時間定格在淩晨229。
張建國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搶過手機狠狠砸向潔白的牆壁，零件四散飛濺，一塊碎片劃過林老師臉頰，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你是一個瘋了..."林老師抹去血跡，突然感到一陣陌生的平靜，她看著這個朝夕相處的丈夫，她傷心了"離婚吧，孩子出院我們就辦理手續。"
離婚吧這三個字讓張建國如遭雷擊。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結婚二十年的妻子，對方眼中的決絕比任何語言都有殺傷力。
"為了個外人？啊！"張建國吼道。
"我隻為了我女兒，為了我女兒。"林老師直視著他，"從今天起，舒窈的事由她自己做主。你在插手我和你勢不兩立。"
林老師不再理會張建國，隻是走向剛亮起"手術中"紅燈的1號手術室。透過門上的小窗，她隱約看見無影燈下女兒蒼白的臉，那麼小，那麼脆弱，就像剛出生時一樣。
"張建國。"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還記得舒窈第一次走路嗎？你在客廳地板上鋪滿軟墊，自己跪著跟在她後麵護著..."
張建國的拳頭鬆了又緊，最後轉身對fj吼道："去查李沐言在英城的所有落腳點！"
"我看誰敢！誰也不許去，"林老師突然拔高的聲音在走廊回蕩。"王j官，李j官，你們不能助紂為虐，不能濫用職權，而且你們的孩子都在實驗學校吧？"
兩個fj尷尬地低下頭。其實他們對張建國的做法也不敢苟同。張建國額角青筋暴起："你威脅我同事？你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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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在保護我女兒。"林老師堅定道，"誰今天敢出這個門，明天就等著給孩子辦轉學手續。"“還有你，張建國，你給我滾，我不想在看見你，滾！”說完就不在看他們。
空氣凝固了幾秒。最終張建國冷笑一聲，轉身走向電梯："行，林薇，算你厲害。"他按下按鈕，"但彆忘了，隻要我還在這個位置，那個李沐言就彆想踏進英城一步！我一定會把他弄進去。"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林老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嗚嗚大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必須要告訴李沐言。她摸索著撿起地上手機殘骸，取出si卡緊緊攥在手心。金屬邊緣割破掌心也渾然不覺。
"女士，您..."護士小趙怯生生地遞來紗布，"您的手..."
林老師搖搖頭，反而從記事本上撕下一張紙條，飛快寫下一串數字："護士，幫我個忙。"她將紙條和si卡一起塞進護士口袋，"打這個電話，說舒窈在市中心醫院七樓，骨科。"
當護士匆匆離去後，林老師終於將臉埋進掌心。淚水再次從指縫滲出，滴在瓷磚地上，和不知是誰留下的血跡混在一起。窗外，雪又開始下了，輕柔地覆蓋著這個充滿刺耳警報聲的城市。
手術燈依然亮著。林老師獨自在門口徘徊，不知道那個叫李沐言的年輕人會不會來，不知道女兒醒來後會不會恨她，甚至不知道這段婚姻還能不能繼續。但此刻，她隻想做一件事——等女兒被推出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不再是父親憤怒的臉。而是女兒思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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