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空氣裹挾著海腥味,如同無形的巨手,緊緊扼住洛雲的喉嚨。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疤,那是無數次與大海搏鬥的印記。波濤洶湧的海麵在“破浪號”船舷邊咆哮,每一次起伏都像是要把這艘不算小的漁船撕裂。
“洛哥,這趟真他娘的邪乎,風浪比預報大了不止三倍!”年輕的水手小李緊抓著纜繩,臉色發白,驚恐地喊道。
洛雲沒有回答,他隻是死死盯著遠方那條漆黑的地平線,那裡,是暴風雨的中心。他知道小李說得對,這片海域他跑了十幾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天象。但這一趟,他必須堅持下去。
“再堅持一晚,明天我們就返航!”洛雲沙啞著嗓子吼道,聲音被狂風撕扯得支離破碎。
這是他人生中最後一趟冒險。為了她,他已經冒險了無數次。
他叫洛雲,地球上的一個普通名字,普通得如同他的人生。他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也沒有任何朋友,自小在福利院長大,早早地便被社會洪流卷入了泥沼。當他以為生活就是無儘的掙紮與孤獨時,一個叫做孟若璃的女孩闖入了他的世界。
若璃。隻是這兩個字,便能讓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泛起漣漪。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唯一的色彩,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為了她,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若璃有一雙清澈得能映出星空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不自覺地翹起一個可愛的弧度。她不嫌棄他粗鄙的出身,不介意他滿身的傷痕,甚至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緊緊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洛雲,你不是一個人。”
那一年,若璃生了一場大病,需要一筆高昂的手術費。洛雲傾儘所有,卻仍是杯水車薪。就在他絕望之際,他聽說了遠洋捕撈的豐厚報酬——那是一項充滿未知與死亡的行業,每一次出海都像是將生命押上賭桌。但他彆無選擇。
他拚命地學習航海知識,學習捕魚技巧,在死亡線上掙紮,隻為能夠早日掙夠錢,讓若璃過上更好的生活。一次又一次,他從冰冷的海水中爬回甲板,看著船艙裡逐漸堆積的漁獲,心中隻有若璃的笑臉。
四年前,他曾帶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若璃身邊,發誓那是最後一次。但生活總是殘酷的,若璃有一個夢想,她想要一套帶陽台的小房子,可以種上她喜歡的梔子花,每天沐浴在陽光下。那個夢想對他們而言,太過奢侈。
而這一次,船長開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價。洛雲知道這意味著此行凶險異常,但這也是一個買房子的機會。他可以買一套帶陽台的大房子,然後對若璃說:“我們結婚吧,生幾個孩子,過完一生。”
離家前,若璃緊緊抱住他,眼眶微紅,聲音帶著哭腔:“洛雲,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你。”
“等我。”他親吻她的額頭,那兩個字,如同誓言,刻入靈魂深處。
狂風呼嘯,巨浪滔天,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洛雲死死地抱著桅杆,身體被顛簸得幾乎散架。他看到“破浪號”在巨浪中掙紮,船頭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有東西撞上來了!”一個水手驚恐地大叫。
下一秒,船身猛烈一震,像是被一頭史前巨獸狠狠撞擊。船舷被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冰冷的海水瞬間倒灌而入。船員們絕望地尖叫著,試圖堵住裂縫,但一切都太晚了。
“棄船!棄船!”船長撕心裂肺的吼聲被海浪淹沒。
洛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飛出去,重重地摔在甲板上,頭腦嗡嗡作響。他掙紮著爬起來,看到船身已經嚴重傾斜,海水吞噬著甲板,甲板上的漁網、工具,甚至船員們都被卷入海中。
他縱身一躍,跳入冰冷的深海。周圍是船員們絕望的呼救聲,被海浪拍擊的聲音,以及船體解體時發出的恐怖聲響。他拚命地向上遊,然而一股強大的吸力卻從海底傳來,將他向下拖拽。
那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如同深淵的巨口,瘋狂地吞噬著海麵上的所有一切。船體殘骸,掙紮的船員,以及洛雲自己,都被無情地卷入其中。
冰冷的海水包裹著他,窒息感潮水般湧來。意識逐漸模糊,洛雲的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他與若璃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她的笑容,她的淚水,她溫暖的懷抱,以及她最後那句“我等你”。
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在意識徹底消散前,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張開嘴,無聲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若璃……”
……
“孟姐,洛雲的船,出事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如同驚雷,劈中了孟若璃的心臟。她手中的水杯“啪”地一聲摔落在地,碎裂成無數片,晶瑩的水漬濺滿了她的鞋麵,卻不及她眼底的淚光萬分之一。
“你說什麼?”她聲音顫抖,指尖冰涼。
“報紙……新聞都說了,‘破浪號’全員失蹤,生還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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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孟若璃猛地衝出辦公室,衝入瓢潑大雨中。她的身體搖搖欲墜,腦海中隻剩下洛雲最後那句“等我”。
等我?她等了,可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那一天,城市失去了色彩,隻剩下無儘的灰白。孟若璃在醫院醒來,病床前是焦急的同事們。她拒絕相信洛雲已逝的事實,日日夜夜守在電視機前,期盼著奇跡發生,期盼著新聞報道說洛雲被哪個漁船救了回來。
然而,奇跡從未降臨。洛雲的名字,最終被列入了“失蹤人員”名單。隨著時間的推移,失蹤人員,也就意味著死亡。
她日日以淚洗麵,瘦得不成樣子。洛雲是她生命中的全部,他的逝去,讓她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她會對著洛雲用過的牙刷發呆,會抱著他留下的襯衫偷偷哭泣,那股熟悉的海洋與汗水混合的味道,讓她心如刀絞。
四年。整整四年。她才從那片無儘的黑暗中慢慢掙脫出來。
是身邊的同事和朋友們給了她力量。尤其是那個叫陳宇的男人,他沉默地陪伴在她身邊,為她買飯,幫她處理工作,在她崩潰的時候遞上紙巾,卻從不強求。四年裡,他像一棵堅韌的樹,無聲地守護著她。
在洛雲“失蹤”的第四年,孟若璃終於決定放手。她知道洛雲不會希望她一輩子活在悲傷裡。她接受了陳宇的追求,試著與他交往。陳宇溫柔體貼,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安穩。她學著重新去愛,重新去生活。
她把那套原本為洛雲準備的帶陽台的房子買了,陳宇說他很喜歡她陽台上的梔子花。她嫁給了他,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又在幾年後,添了一個活潑的兒子。生活步入正軌,雖然偶爾在午夜夢回時,洛雲的身影會模糊地閃過,但她知道,那已經是另一個時空的故事了。
……
冰冷、黑暗、撕裂。
這是洛雲醒來時的第一感受。當他從那深淵般的漩渦中被甩出時,他以為自己會直墜地獄,或者直接化為虛無。然而,當他意識恢複清明,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這裡沒有海洋的腥味,隻有濃鬱到令人窒息的靈氣。參天古木直插雲霄,妖獸的咆哮聲不絕於耳,天空中有駕馭著飛劍的修仙者劃過,如流星般耀眼。
他,洛雲,一個普通的地球漁民,被卷入了修真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也不知道這片陌生的天地與地球相隔多遠。但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回去。
孟若璃還在等他。他曾對她許下誓言,要平安回去,與她共度餘生。
他瘋狂地吸收著周圍的靈氣,比任何人都渴望變強。這個世界強者為尊,隻有力量,才能讓他在這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下去。他曾聽過這個世界的傳說,仙帝境的強者能夠破碎虛空,打通不同位麵之間的通道。而傳說中,神境強者,更是能穿梭於萬界,掌握時間與空間法則。
仙帝,神境。這兩個詞如同指路明燈,照亮了他前方的路。
他給自己改名為洛星辰。星辰,承載著他回家鄉的希望。
修真界的法則冰冷而殘酷,弱肉強食是唯一的真理。他從最底層的凡人開始,一步一個腳印,浴血拚殺。他沒有資源,便去妖獸森林搏命;他沒有功法,便去險地秘境探尋。每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他都會在心中默念孟若璃的名字,那幾乎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他聽說,每個位麵的時間流速不一樣。這個消息,讓他既喜又憂。喜的是,也許地球才過去幾天幾個月;憂的是,也許地球已經滄海桑田,萬年已過。
“哪怕她已化作黃土,我也要回去看看。”這成了他道心深處最堅固的執念,也是他修煉速度快到駭人聽聞的原因。旁人修仙是為了長生,為了權勢,為了飛升。他修仙,隻是為了回家。為了那個可能早已不在的女人。
就這樣,百萬年的光陰,在洛星辰的身上悄然流逝。
百萬年,對於地球而言,是人類文明的興衰更迭,是滄海桑田的變遷。而對於修真界而言,洛星辰從一個懵懂凡人,成長為威震諸天萬界的仙帝。他的名字,響徹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數仙女為他傾心,無數仙尊對他頂禮膜拜。
但他始終孑然一身,心中除了修道,便是那遠在另一個位麵的倩影。
他曾試過無數次破碎虛空,但仙帝的力量不足以精準定位到地球。唯有成神,方可掌握那傳說中的空間法則。
神劫將至,洛星辰閉關,調整狀態。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隻要渡過神劫,他就能成為萬界之神,回歸故土。
然而,神劫不僅僅是雷霆的轟擊,更是對心神的考驗。天穹之上,九彩神雷轟鳴,雷霆萬鈞,每一道都足以將仙帝轟成齏粉。洛星辰盤坐虛空,肉身在神雷的洗禮下不斷破碎重組,痛徹心扉。
但真正的劫難,卻來自他的內心。
心魔。
“洛星辰,你以為她還在等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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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虛幻的身影出現在他識海中,那是他自己的模樣,卻帶著嘲諷的笑容。
“百萬年了!知道百萬年是多久嗎?滄海變桑田,星辰都隕落了!你的小情人,早就化作塵土了!”
“不!她會等我!”洛星辰怒吼,抵禦著心魔的侵蝕。
“等你?你以為她會為你守身如玉百萬年?天真!凡人脆弱不堪,壽命不過百年!就算她等了你四年,十年,百年,又能如何?她會嫁人,生子,享受天倫之樂,然後在病痛中老去,死去!”心魔的聲音如同魔咒,一遍遍地在他識海中回蕩。
洛星辰的道心開始顫抖。他知道心魔說的是實話。他早就知道。但他不願承認。那份執念,那份“哪怕化作黃土也要去看看”的信念,是他百萬年修行的支撐,也是他道心最深處的瑕疵。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但心魔卻將孟若璃未來的無數種可能具象化呈現在他麵前。她嫁給一個男人,她挺著肚子,她抱著嬰兒,她坐在搖椅上白發蒼蒼……
“你的道,有因果,有執念,有瑕疵!你無法成神!你永遠也無法回去!”心魔哈哈大笑,聲音中帶著無儘的嘲諷。
“不!!”洛星辰發出不甘的咆哮,然而,他道心上的那道裂痕,卻在這心魔的侵蝕下,迅速擴大。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