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這座永不停歇的鋼鐵巨獸,在白日裡吞吐著無數追夢的靈魂。
“環球金融中心”這棟直插雲霄的玻璃建築內,氣氛一如既往的緊張而高效。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夾雜著外語的低聲討論,彙成了一首屬於精英階層的交響曲。
柳紫煙坐在自己的格子間裡,神情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k線圖和繁雜的數據。她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快地飛舞,一份關於新能源板塊未來趨勢的分析報告正在迅速成型。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她身上,為她渡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那張曾經蒼白憔悴的臉上,如今已是神采奕奕,眼眸中閃爍著自信與活力,仿佛脫胎換骨。
自從帶著父親在京城遊覽了一圈,看著父親在雄偉的廣場上激動得老淚縱橫的模樣,柳紫煙心中最後的一絲陰霾也徹底消散了。她回到了這座她曾經想要逃離的城市,回到了這家她曾因病痛而不得不放棄的公司。
“紫煙,忙著呢?”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柳紫煙抬起頭,看到同事王凱正端著一杯咖啡站在她的隔板旁,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笑容。王凱是公司的業務骨乾,人長得精神,家境也不錯,是不少女同事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在她生病前,兩人關係還算不錯。
“王哥,嗯,趕一份報告。”柳紫煙微笑著回應,態度禮貌卻也帶著一絲疏離。
“我就說嘛,你一回來,咱們部門的效率都提高了幾個百分點。”王凱把咖啡放到她的桌上,很自然地說道:“看你這麼拚,給你帶了杯拿鐵,提提神。”
柳紫煙微微蹙眉,但還是客氣地說:“謝謝王哥,不過我剛喝過水了。下次彆這麼破費了。”
王凱仿佛沒聽出她話裡的婉拒,繼續熱情地說:“這算什麼破費。對了,紫煙,看你現在氣色這麼好,病是真的……全都好了?”
他的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豔和欣賞。病愈後的柳紫煙,不僅恢複了健康,整個人的氣質都仿佛得到了洗禮,如同蒙塵的明珠被拭去灰塵,散發出溫潤而明亮的光芒,比從前更加吸引人。
“嗯,都好了。之前的病,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吧。”柳紫煙輕描淡寫地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啊!”王凱的語氣顯得格外真誠,“紫煙,你看……你現在也康複了,工作也重新步入正軌,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鼓足勇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其實……我一直都挺欣賞你的。你堅強、獨立,又這麼優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個周末,我們一起去看場電影怎麼樣?最近新上映的那部科幻大片,特效特彆棒。”
柳紫煙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認真地看向王凱。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這種直接的追求,若是放在生病前,她或許會因為那份對未來的憧憬而感到一絲竊喜和羞澀。
可現在,她的心湖卻平靜無波。
她搖了搖頭,語氣溫和但堅定:“王哥,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這方麵的心思。”
“為什麼?”王凱有些不解,甚至有點急切,“是我哪裡不夠好嗎?還是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都不是。”柳紫煙耐心地解釋道,“我大病初愈,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努力工作,多賺點錢,讓我爸能安享晚年。我虧欠他的太多了,想用未來的時間好好彌補。至於感情上的事,我真的……暫時不想去碰觸。”
“這不衝突啊!”王凱連忙說,“我們可以一起努力,我也可以幫你一起孝順叔叔。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力量大吧?”
柳紫煙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露出一絲歉意的微笑:“對不起,王哥。我現在隻想讓自己的生活簡單一點。真的,謝謝你。”
說完,她便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電腦屏幕,用行動表明了談話的結束。
王凱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也有些不甘。他看著柳紫煙專注的側臉,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被拒絕得如此乾脆。他最終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端著那杯沒送出去的咖啡,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辦公室的喧囂依舊,但柳紫煙的心卻無法再像剛才那樣完全沉浸在工作裡。
她看著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數據,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問題:自己曾經的願望,不就是病好之後,能像個正常女孩一樣,好好工作,好好談一場戀愛,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嗎?
她曾躺在病床上,無數次幻想過未來的那個他,會是什麼模樣,他們會去哪裡旅行,會有怎樣溫馨的日常。那是支撐她度過那些痛苦化療日子的美好憧憬。
可是現在,病好了,願望實現了一半,一個各方麵條件都算不錯的追求者也出現了,為什麼自己卻提不起一絲一毫的興趣,甚至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是因為……他嗎?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道身影。不是那個在街角為她算命、樣貌平凡的中年大叔,而是那天在她最絕望時遇到的,那個穿著白t恤牛仔褲,眼神平靜如萬古星辰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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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先生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是哪幾個字,隻知道這個名字。他就像一顆流星,劃過她死寂的生命夜空,留下了璀璨得足以照亮她餘生的光芒,然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到底是誰?現在又在哪裡呢?
柳紫煙的心,第一次因為工作之外的事情,亂了。
黃昏時分,夕陽將整座城市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下班的人潮從一棟棟寫字樓裡湧出,彙入名為“回家”的洪流。
柳紫煙婉拒了同事們聚餐的邀請,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沒有乘坐擁擠的地鐵,而是選擇沿著那條熟悉的老街慢慢走著。晚風拂麵,吹散了白日工作的疲憊,也吹起了她心中紛亂的思緒。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幾天前遇到那個算命先生的街角。
她下意識地朝那個位置望去,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那個攤位竟然還在。
一張小木桌,一張“卜卦算命,指點迷津”的幡子,以及那個坐在馬紮上,氣定神閒、仿佛與整個世界的喧囂都隔絕開來的中年大叔。
是他!
柳紫煙的腳步頓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該上前,還是該轉身離開。她想找的人不是他,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她。上次就是他的一番話,讓她放下了執念,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或許……他能解開自己今天新的困惑?
猶豫了片刻,柳紫煙深吸一口氣,還是走了過去,在那張空著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
“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洛星辰緩緩睜開仿佛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雙眼,平凡的臉上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仿佛對她的到來毫不意外:“緣分未儘,自然會再見。”
他的聲音平和而沉穩,有一種能讓人瞬間心安的力量。
“我……”柳紫煙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上次聽了先生的話,已經放下了。我帶著我爸去京城了,他很高興。我現在也重新開始工作了,一切都很好。”
“這是你的福報,與我無關。”洛星辰淡淡地說道,“是你自己選擇了走向陽光,我不過是在你迷路時,為你指了一下太陽的方向而已。”
“可我今天……又有了新的煩惱。”柳紫煙苦笑著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向您請教,或許這隻是我自己的庸人自擾。”
“但說無妨。”洛星辰做了個“請”的手勢,“煩惱如塵,若不勤加拂拭,便會蒙蔽心鏡。你願意說,我便願意聽。”
柳紫煙整理了一下思緒,將今天在公司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內心的矛盾與困惑,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先生,您說我是不是很奇怪?生病的時候,我做夢都想過上這樣的生活。可現在一切都實現了,我卻退縮了。我明明也渴望愛情,可當它真的可能要來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卻是拒絕。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
她說完,有些忐忑地看著洛星辰,等待著他的“判詞”。
洛星辰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目光望向遠處川流不息的街道。
“姑娘,你可見過江河入海?”他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啊?”柳紫煙一愣,還是點了點頭,“在電視上看過。”
“江河奔湧,曆經千山萬壑,最終的目的地是大海。可途中,它會遇到平原,會放緩腳步,形成湖泊;會遇到山穀,會彙集成潭,沉澱泥沙。它可曾因為暫時的停歇,而忘記了奔向大海的初心?”
柳紫煙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
洛星辰繼續說道:“你從前身處絕境,如同被困在枯井之中的魚,你那時唯一的願望,便是能躍出井口,看到更廣闊的天地。那個時候,你所幻想的愛情、家庭,是你對‘井外世界’一切美好事物的統稱,是你求生的執念。”
“可如今,你已不在井中,你來到了江河裡。你看到了兩岸的繁花似錦,看到了天空的飛鳥流雲,你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報答你的父親,比如,重新尋找你在這片天地間的位置。你的心,自然而然地,便將‘奔向大海’這個最終目的,暫時放在了一邊。這不是退縮,也非迷茫,這隻是生命在不同階段,必然會經曆的過程。是沉澱,而非停滯。”
柳紫煙靜靜地聽著,她感覺自己心中那團亂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慢慢地梳理開來。
“您的意思是……我現在不想談感情,是正常的?”
“世間萬物,皆有時節。春種,夏長,秋收,冬藏。強求不得。”洛星辰的語氣依舊平淡,“你心中的那顆種子,曾在寒冬裡,寄希望於春天。可當春天真的來了,它或許發現,自己還需要更多的陽光雨露,需要讓根紮得更深一些,才能開出最美的花。你現在,便是在紮根。”
柳紫煙喃喃自語:“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