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夜色如黑色的幕布般,開始緩緩籠罩起黑殤城的天空。蜂巢前麵廣場上,路燈一盞盞亮起,預示著一天的結束,也在告訴這裡的人,今日的宵禁即將開始。看著遠處萬家燈火,白伊一絲毫沒有安寧祥和的感覺。與薑慕淼的一番談話,讓白伊一憂心忡忡。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城主極有可能被其他勢力控製裹挾甚至軟禁了,如果這是真的,其後果比副城主篡位還要嚴重。不隻是城主性命堪憂,整個黑殤城都有可能因此而覆滅。如果薑慕淼說的是假的,那麼他的目的又是什麼,想讓自己放鬆警惕心,伺機奪取蜂巢的控製權?但外麵沒有人知道自己得到是永久授權,但像副城主這樣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經曆了無數陰謀詭計的人來說,他們隻要等到七天時間過去再發動進攻試探即可,何必今天親臨蜂巢,做著多此一舉之事呢?現在的自己,雖然身在蜂巢,卻感覺自己像是聾子瞎子,到今天為止,什麼有用的消息她都沒有得到,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對監天司的掌控。
回想與薑慕淼會談的種種,她也不得不做些準備。薑慕淼告訴她,雖然他現在不能完全控製水鏡司,但畢竟是自己一手締造的,他還是可以調動一些力量的,還有曾經跟著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現在還在軍中的老兄弟,也算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他也聯絡了張相,並非外界傳聞的那般,張相已經倒向副城主府。張相的的態度比較曖昧,隻是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答應自己什麼。平策司那位大司首始終沒有露麵,更沒有表態,隻是加強了城內的警戒力量。神威司的司首一直是忠於黑殤城的力量,他們被賦予的使命也是隻忠於黑殤城,而不是某一個人,所以在與蕭鐵冷接洽後,神威司選擇站在薑慕淼一邊,會在三天後進行兵諫。至於邊軍,那裡快要成為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的割據諸侯了,陳奉義又是一個極有野心的人,屆時此人必會出來攪風攪雨。除此之外,冰海勢力隻是在黑鬆鎮露了一麵,北境勢力還沒有出現,但有情報表明,這些勢力的高手早都已經入城,隻是暫時蟄伏起來而已。白山黑水的人馬倒是大張旗鼓的入了城,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而根據可靠的情報,唐國也有所動作,十萬精兵出雷澤,兵鋒直指荷山鎮,隨軍前來的還有淩煙閣的一位上柱國和五位上將軍。如果荷山鎮被唐國吞並,那麼黑殤城所在的青州與唐國再無緩衝,一旦發生衝突,唐國大軍壓境,後果不堪設想。
薑慕淼還言道,尚有一些勢力隱匿在暗中攪風攪雨,暫時還沒有露頭,可如果黑殤城形勢繼續糜爛下去,誰知道這些牛鬼蛇神會做些什麼。所以現在需要的是儘快查明內城出了什麼問題,城主現在到底如何了,所以三天後,薑慕淼邀請白伊一一同前往內城兵諫,白伊一答應了。白伊一彆無選擇,無論因為什麼原因,是去營救城主也好,還是平叛也罷,她都必須去。而且還要配合薑慕淼,製造監天司與其他三司和軍方關係惡劣的戲,當然也可能不是戲。三司現在已經全力運轉起來,準備在三天內將城內的居民向城外轉移,以免三天後發生大戰,造成不必要的平民死傷。大戰之下,戰火蔓延,任誰也不想看到黑殤城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不要想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不要想著一個人扛起所有,不是還有我呢嗎?”趙肆自白伊一身後走來,與她並肩而立,笑看著她,將手中的水杯遞給白伊一,“雖然我的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但我會儘最大努力,兩天內完成細胞改造儀的製造,把張相拉攏到我們這一邊。”
“謝謝你。”白伊一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盯著趙肆的眼睛道了聲謝。
“跟我還客氣,咱們什麼關係,道什麼謝啊,”趙肆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白伊一的頭,輕聲說道,“明天我要去一趟雙城酒店,我要和狐夭夭她們談談,希望老家夥的麵子還管用。”
“什麼關係?”白伊一根本沒聽趙肆後麵的話,隻是盯著他重複著這句話。
“你怎麼了?”趙肆被白伊一盯的有點發毛,頭不自覺的向後仰去。
“阿肆,抱抱我!”白伊一放下水杯,雙臂張開,撲進了趙肆的懷裡,緊緊抱住趙肆,仿佛要把自己揉進他的身體。
“你這是怎麼了?”趙肆輕輕抱住白伊一,輕緩的拍著她的後背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好累。”白伊一的聲音有些嘶啞,慢慢的變成了輕聲抽泣,“自從我記事起,我的父母叫告訴我,出生於流民營地的孩子,其命運就是隨時可以拿來當做應急食物的兩腳羊,長大以後用來褻玩的玩物。但他們絕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接受這樣的命運,也不允許有人傷害我們。於是,那天夜裡,父親趁著夜色,在營地內鬨出動靜,掩護母親帶著我和妹妹逃出了流民營地。但最終,我們還是被抓回來了。父親被那些流民抓住烹食了,母親在受儘折磨後也被他們吃掉了,當時我隻有五歲,我妹妹隻有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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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去了,都過去了。”趙肆不知道怎麼安慰白伊一,隻能抱著她,讓她儘情的發泄。
“流民看我們姊妹還小,就想養起來,當牲口一樣養起來,那時的我們皮包骨頭,即便是殺了,也沒有幾塊肉。他們想將我們養起來,做為儲備糧,等找不到食物的時候再拿我們充饑。然而有一天,幾個在外捕獵受傷的流民回來了,他們與看守我們的人發生了衝突,說是要吃些東西,傷才能好的快,於是,他們抓走了我的妹妹,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眼前,我的妹妹被他們生生吃掉了,我妹妹她才三歲啊,才三歲啊!”白伊一歇斯底裡的哭喊著,身體止不住的在趙肆的懷抱裡顫抖,“後來,那些人還要吃,被營地的頭目阻止了。那一晚,我害怕極了,就怕會有一群人突然闖進來,把我就那樣生生的撕開吃掉。這樣的恐懼感在此後的日子裡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直到有一天,我同另外一個從外麵抓回來的小女孩一起殺了看守,逃出了那裡,那個女孩就是陸梓琪,她比我小一歲。”
“那之後你們是怎麼生活的,一定很苦吧。”趙肆憐惜的輕輕拂著白伊一的秀發,輕聲問道。
“後來我們倆相依為命,躲進山林裡,晝伏夜出,靠吃草根樹皮,捕魚捉蟲活命。再後來我們就跟隨了一支由女子組成的隊伍,接一些搶奪物資的活。一次返程的路上,有一個打扮很好看的女子說要收梓琪為徒,將她帶走,那一年,我十歲,她九歲。”白伊一聲音嘶啞的說著,“在之後我便遇到了城主。他和夫人待我如親人,教我讀書,教導我修行,還幫我報了仇,血洗了那個聚集地,從那以後,那個叫白春花的女孩子就消失了,這世上隻有監天司司首白伊一。”
“你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不幸的是童年淒慘的遭遇,幸運的是遇到了薑城主。”趙肆撫摸著白伊一的秀發,輕聲說道,“我的童年要比你幸運的多,我們那個村落是由兩個村落合並的,住的都是趙顧兩族的族人,小時候我身體很弱,沒法修行,而且隨時可能會死掉,父母沒有辦法,隻好把我放進營養罐裡泡了八年。等我從那個大罐子裡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的就是眨著小眼睛,像個傻小子一樣的曈瞳,那一年她三歲,我十一歲。”
“你竟然被泡在那裡八年?”白伊一抬起頭,用紅腫的眼睛緊緊盯著趙肆。
“是啊,失去的八年啊。”趙肆笑了,“那個罐子放的如果是酒,我想我都已經泡透了。出來後,雖然還是不能修行,但至少把命保住了。此後的五年,我們都過得無憂無慮,整天除了跟隨家裡學習,便是漫山遍野的瘋跑。直到有一天,我和曈曈在山裡玩的晚了,回來的時候村落已經變成一片火海,許多人在放火,在屠殺手無寸鐵的村民,搜查屍體,那時我倆憑借著生命隔離儀躲過了他們的搜索。我們想衝出去救自己的親人,但他們每一個人死前都會做一個隻有我們才能看懂的手勢:‘藏好,不要來救,以後報仇。’我死死按住幾乎要失去理智的曈曈,不讓她衝出去,那一夜之後,曈曈覺醒了,也是從那一夜開始,她隻喜歡刀。清風本是一把劍,卻因為她意誌的影響,變成了一把嗜血的黑刀。”
“那你這次來黑殤城……”白伊一輕聲問道。
“一個是想跟薑城主要一樣東西,給曈曈和我續命。我自身的問題我跟你說過,曈曈則是因為過早覺醒,激發了血脈了的隱患。還有就是不放心你,我在這個世上已經沒什麼親人了。”趙肆看著白伊一紅腫的眼睛,輕聲說道,“我不想連你也失去。”
“我會幫你的,無論如何困難,我都會幫你的。”白伊一斬釘截鐵的說道。
“事有不諧,以你的安全為首,拿不到東西就拿不到,我可以再去尋,你們,我再也不想失去一個了,你要聽我的話。”趙肆捏了捏白伊一已經哭花了的粉臉,說道,“不聽話,我就走,一輩子都不讓你見到我。”
“我聽話,此間事了,我也不當司首了,咱們一起闖蕩江湖吧。”白伊一破涕為笑,望著趙肆說道。
“好啊,兩大美女高手護衛我,我是有裡有麵啊。”趙肆笑道。
“一吻為定。”也不待趙肆反應過來,白伊一快速的在趙肆的唇上一吻。趙肆愣住了,眼神甚至出現了呆滯,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慢慢的捧起白伊一的臉頰,向她的唇上吻下去。
“一吻為定!”……
夜晚總是漫長的,夜晚又總是短暫的;初冬的夜晚是寒冷的,但這間屋子內卻是溫暖的。末世之中,多的是爾虞我詐與背信棄義,人性在這個時代是個很奢侈的詞。然而,再黑暗的夜晚,也總會有那麼一點不屈的微光,指引著方向,溫暖著這個冰冷的世界,給人以希望。白伊一便是趙肆的光,趙肆則是白伊一的溫暖。
清晨,白伊一自睡夢中醒來,穿上絲質順滑的睡衣,紮起淩亂的頭發,舔了舔依舊有些麻的嘴唇,她玉手一揮,將淩亂褶皺充滿體香的被褥收進趙肆幫她改造的小型空間吊墜中。觸手劃過被褥之時,她不禁麵色潮紅。趙肆為她準備完早餐,趁她還沒有睡醒,已經去了雙城酒店。現在的黑殤城,沒人可以傷的了他,這也是昨天她與薑慕淼協議的一部分。看著桌上精致的餐點,白伊一笑了,自己怎麼回事,是太沉醉他的懷抱嗎?還是從沒有過這樣的溫暖與安全感,讓自己放下了所有的戒備,自己一個扶搖境的高手竟然不知道趙肆何時起來何時做了這些離開的。抓起一塊糕點,喝了一口調和乳品,白伊一身體輕盈的轉了一圈,像個小女孩兒一般,跳著笑著唱著跑進了浴室,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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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酒店包房內。
“哎呦呦,小趙趙,還能想起姐姐們啊!”荷落雪笑著打趣著趙肆。
“說的哪裡話,咱們分開也隻不過一天而已。”趙肆忙解釋道。
“哎呀呀,好香啊。”荷落雪湊近趙肆身邊聞了聞,“是女人的香味,好像是那個什麼白司首吧。哎呦呦,小小趙變成大男人了。”
“落雪姐姐,落雪祖宗,彆開玩笑,傳出去不好。”趙肆窘迫道。
“落雪,彆逗他了。”狐夭夭放下探查的手,給薛仁禮掖好被子,走過來說道,“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了,談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