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肆的胸口上有一條細細黑線,豎著在左胸下第五根肋骨處,大概十厘米左右的長度。那黑色的細線看上去像是一條活著的小蛇,直直的向趙肆心臟的中心位置蠕動。
“怎麼會這樣啊。”顧瞳的手撫在趙肆胸口黑線上,手很涼很抖,眼淚在她的臉頰上無聲的滑落,她低聲抽泣道,“在河東的時候,它還隻有不到一厘米長,現在,現在怎麼都到了心臟了啊,怎麼可能啊,阿肆,你的,你的壽元……”
“沒事沒事,還有時間呢,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趙肆摸了摸顧瞳的頭發,笑著說道,“之前確實損失了些壽元,不過沒關係,我一定能在壽元將儘前找到解除你身上詛咒的東西,也能把伊一救回來,放心吧,沒事的,你得相信我啊。”
“阿肆……”顧瞳一頭撲進趙肆的懷裡,抱著趙肆放聲大哭。趙肆輕輕的拍著顧瞳顫抖的肩背,沒有說話,讓她哭一會兒吧,不知道自己還有幾次這樣安慰她的機會,不知道未來,有沒有人會像自己一樣,疼她,照顧她。
唐國的雷澤城,以前還隻是一座邊貿型城市,駐軍並不是太多,畢竟它的前麵還有個荷山鎮做為緩衝,黑殤城與唐國之間又保持著默契,所大量駐軍就是浪費資源。可是誰能想到,就在最近這半個月的時間裡,荷山鎮先是被那位昭陽郡主掃了一遍,緊跟著又被不良人犁了一遍,再後來就是唐國淩煙閣六位上將軍帶領的十萬精銳,又將此地犁了一遍。作為雷澤城最高行政長官的高巡,三天前接到了來自長安方麵的旨意,自己從一個從三品的雷澤城刺史,正式升為正三品的經略使,負責整合荷山鎮、雷澤城由邊貿型城市轉型為邊境戰略要塞城市。同時,高巡還接到了太子府傳來的旨意,如果昭陽郡主從雷澤城返回唐國,經略使府必須配合不良人全程護衛,並將昭陽郡主抵達雷澤城等事宜立即電告太子府。
高巡在下午的時候,便知道了郡主殿下和侯爺正在向雷澤城前進,但令他意外的是,郡主殿下的車駕走的很慢,他們並沒有進入荷山鎮,也沒有通知軍方和地方去接駕,隻是繞過荷山鎮向雷澤城緩緩而行。根據刺史府的情報,不良人在郡主進入雷澤城地界之前,撤掉了所有暗中的保衛人員。這樣的情況並不尋常,而到了傍晚的時候,河北道節度使大都督府那邊傳來訊息,快速反應部隊遭遇不知名武裝力量襲擊,統領張昊良以下三百三十一人,全員陣亡。大都督府要求高巡加強城防,增加巡邏頻次,著專人率雷澤城本部兵馬協防荷山鎮,封鎖邊境。高巡得令後一一照做,將城防的一個團增加到了兩個團,向荷山鎮和邊境方向增派了一個中型合成旅。他自己則帶著親衛趕去了快速反應部隊遇襲的地方進行現場勘察,以便儘快追繳凶徒,向大都督府複命。
但當他抵達現場進行了查驗後,他突然意識到事情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雖然戰場經過火焰和爆炸物的洗禮,遍地都是焦炭和融化後變形的鋼鐵框架,但一些蛛絲馬跡還是逃不過高巡這位九品境巔峰的眼睛。首先,從戰場的破壞程度來看,快速反應部隊沒有遭受重火力攻擊,地麵上所謂的彈坑,看上去雜亂無章,但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炮擊的時候,彈坑的分布是有一定規律性。可這些彈坑更像為了散亂而散亂,疑似戰後製造的假象,就像是使用快速反應部隊自己的彈藥製造了這個所謂的戰場。
其次,一個直屬河北道大都督府的九品境統領,親自帶隊前來執行任務,卻慘遭全軍覆沒的下場,大都督府那邊卻沒有任何軍隊調動的跡象,而是簡單的通知自己加強防備,封鎖邊境,這常規操作正常嗎?
最後,即便戰場看上去已經麵目全非,但還是留下了一些線索。輪式步兵戰車因為其裝甲厚度等原因,在戰場並不容易被完全銷毀,多數時候即便被炸毀燃燒,也會留下框架。而根據現場的彈坑分析,這些小口徑榴彈炮還不足以將輪式步兵戰車完全炸毀,焚燒殆儘。除非這是扶搖境及以上高品階修行者通過特殊手段做的。可即便如此,這些被焚毀的輪式步兵戰車殘骸上,還是遺留的整齊的切痕,這就是讓高巡疑惑的地方。既然戰場已經經過了處理,那些扶搖境的大能們會如此大意嗎?難不成這是他們故意留下來的?整個河北道,目前明麵上的扶搖境隻有兩位,河北道節度使安亭山和淩煙閣上將軍李岑煦,郡主殿下和侯爺的實力不明。難道是不良帥來了?那這些人難不成是被殺人滅口的?亦或是栽贓嫁禍?
高巡撫摸著那輪式步兵戰車殘骸上整齊的切痕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睜大了雙眼,一個大膽的猜測從他的心底升騰而起,想到了這點,汗水瞬間布滿了他的額頭,他的心臟也開始劇烈的跳動。過了許久,他才轉過身,對身後的副官說道:“給大都督府回信,就說,卑下治下疏於防範,致使賊子入境而不自知,導致快速反應部隊遭遇伏擊,以至全軍儘歿,卑下自知玩忽職守,邊鎮防衛懈怠,甘願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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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咱們防區裡還有李將軍的鐵林軍在,怎麼可能有賊子入境呢?這……”副官抬起頭,想替自己的長官解釋。高巡這麼上報,可大可小,玩忽職守還算輕的,如果安一個引寇入境,那可是要被槍決的。
“就這麼回!”高巡大喝一聲,片刻,神情微一緩和,道,“這樣能活。”
果然,不出高巡所料,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他收到了大都督府的回信,隻是語氣嚴厲的對高巡進行了批評,罰了他三個月的薪俸,勒令其加強轄區防務。快速反應部隊遇襲的事,會由大都督府委派專門的部門調查,雷澤城經略使府無需插手。看了大都督府的回信,再想到郡主和侯爺不聲不響的進了城,沒有通知任何人,且沒有住在官方的行轅,而是去了大沙洲城,確切的說是沙達木子爵經營的酒店下榻,這一切就說明了問題,城外荒原上的戰事應該與這兩位,還有大都督府的那位節度使安亭山有關係,特彆是大都督府那位,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態度,也可以說是看看自己對他的是否忠心,會不會為官。
高巡讓副官下去,在郡主下榻的酒店附近增加明暗哨卡,派出軍中的好手加強保衛工作,並電告東宮太子府,郡主已安全抵達雷澤城。吩咐完副官,高巡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今晚他不打算回家了,就跟家裡說一聲郡主和侯爺到了雷澤城,自己需要坐鎮刺史,哦不,經略使府,全權負責兩位勳貴的安保工作。今天遇到的事情太詭異了,他不能回家住,自己的夫人可是節度使大人的義妹,自己要是有什麼不合時宜的情緒表露出來,莫說官位,明天自己的命還在不在還兩說。
高巡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青色的煙霧在他的口中噴薄而出。看著指間的香煙,想著自己年輕的時候,在北境所過的日子,簡直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那時瘦弱的自己每天都要在礦山玩命的挖礦,才能得到一碗渾濁的混著泥土的稀飯,還要經常被那些礦監隨意鞭笞毆打。每天都有人死去,那些死了的人和不聽礦監指揮人,會被扔到礦山外的山澗裡,那裡據說有數之不儘的變異生物,隻要喂飽了它們,這些變異的生物就不會出來主動攻擊礦山。當然,每個月,礦上還是會給這些礦工加一頓風乾肉做的肉粥,說是對這些礦工努力工作的獎賞。當時高巡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活一天算一天,不知道哪天自己也會被扔到山澗裡,做了那些變異生物的口糧。直到有一天,礦場上來了一群戴著惡鬼麵具的黑衣人。他們殺了礦監和這裡的主事人,帶著他們去看了那傳言滿是變異生物的山澗。當自己和礦友們看到山澗下的一切時,許多人開始劇烈的嘔吐,一個個弓著背,就像一隻隻蜷縮在地上的大蝦,仿佛要將胃和膽都一起吐出來一樣。還有些有人當場就發了瘋,用頭砰砰的撞著石壁,抓撓著自己的胸口和喉嚨。高巡也好不到哪裡去,那一刻他真的想死,立刻就死去。
山澗底下是一個巨大的屠宰場,一個個已經死了的礦工被赤條條的吊在石壁上。有些人似乎死去的時間並不長,身體還是完整的,他們被吊在那裡,身上塗抹著褐色的東西。而有一些則已經被剝去了大部分的血肉和內臟,他們被剝去的血肉和內臟一部分正在一個個大鍋裡熬煮,而另一些則被醃製後掛在石壁上風乾。山澗裡根本沒有什麼變異生物,那些被扔下來的人都被送到了這裡,而自己這些人吃下的所謂風乾肉就是這些礦工的血肉內臟。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這些人偶爾吃到肉粥,竟然是人肉做的。
那一刻,高巡幾乎要崩潰了,他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腸子扯出來清洗。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那些黑衣人,他瘋狂的咆哮,他要殺了草菅人命,還誆騙自己吃人肉的家夥。黑衣人的頭領告訴他,殺幾個礦監和主事人是沒用的,要想改變世界,就要先改變自己,如果這世界不給自己一條活路,那麼,就把這個世界劈開,創造一個自己想要的美好世界。
再後來,高巡知道了那群黑衣人叫不良人,而那個頭領竟是一個大不了自己多少歲的青年人。這個青年人沒有將他們帶走,而是告訴他們要藏起來,過段時間,唐國的大軍將要北伐,屆時,他們可以跟隨大軍複仇。於是高巡便將願意留下來的礦工組織了起來,等待唐國大軍的到來。那一次北伐,北境得到了冰海和西邊東突厥斯坦國的援助,唐國隻不過突進了數百裡便撤兵了。整體來說,唐國增加了差不多半州之地,但因為大都是沒什麼大用處的山地,這次北伐耗費良多,名義上是勝了,實則算是敗了。高巡跟著唐軍的一支野戰部隊回到了唐國境內,而那支野戰部隊的首領就是現在的河北道節度使,安亭山。而那個黑衣人首領,聽隊伍中負責情報的不良人說,他是三十六天罡校尉之一的天罡星夢北峰,當時是去北境執行一個刺殺任務,隻不過是恰巧路過此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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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過去了,自己沒有再見過自己夢北峰,而自己跟隨著安亭山一路平步青雲,從一個礦工做到了今天的經略使,自己的實力也從一個普通人,修行到了九品境巔峰。
高巡一直在問自己,到底是誰改變了自己的一生,自己效忠的是誰。是那位坐在長安金鑾殿裡的唐王嗎?是一路提拔自己的節度使大人?還是自己手中的權利?亦或是其他什麼。揮散紛雜的念頭,掐滅手中的香煙,這個時代,香煙這玩意是個奢侈品,一般的富貴人家可是搞不到的,好在自己手中的權利可以輕易得到。唉,權利這個東西,感覺還真是令人舒暢。
趙肆趴在白伊一的水晶棺槨旁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還笑著跟白伊一打了個招呼,才將水晶棺槨收起。昨晚顧瞳哭了半宿,自己好歹是給她哄好了,也對她說了關於薑南的事。顧瞳無條件的支持趙肆所有的決定,到了後來,小顧瞳賴在趙肆的房間不走,趙肆隻好告訴她,自己需要安靜的環境修習清月宗的功法,壓製黑線的蔓延,顧瞳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趙肆的房間。
“啊……”趙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到陽台,拉開窗簾,打開陽台的門,一陣冷風湧了進來,趙肆打了一哆嗦,趕緊將門窗關上,拉上窗簾,呢喃道,“哎呀我去,這地方怎麼比黑殤城還冷啊。這裡緯度不應該更高南嗎?”
“侯爺,侯爺。”也許是聽見了房中趙肆說話的聲音,一直等在外麵不敢敲門的沙達木出聲呼喚道。
“哎呦,這不是沙達木子爵,快請進。”趙肆打開房門,打趣著把沙達木迎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