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楓的心臟還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像是要掙脫肋骨的束縛。閘機口那道淡金色的靈能屏障崩潰時的轟鳴還在耳膜裡震蕩,混雜著天樞打手被金屬飾品吸附時發出的慘叫,以及周圍乘客驚恐的尖叫和手機拍照的快門聲。他一路狂奔,工裝褲的褲腳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沾著乾涸的泥點和幾滴暗紅色的血——大概是剛才在混亂中被什麼東西劃傷的,但他此刻毫無痛感。
手裡的舊扳手依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熱,像是某種活物的呼吸。都楓能清晰地感覺到,扳手內部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緩慢流動,與他胸腔裡的心跳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共鳴。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這把陪伴了他四年、承載著父親記憶的扳手,在吸收了那金色的靈脈原液之後,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彆信周默。”
那五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死死地紮在都楓的腦海裡。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那條來自“1984”的短信依舊清晰。發件人未知,號碼是一串毫無規律的亂碼,隻有末尾的“1984”像一個醒目的烙印。1984,這個數字在父親那本破舊的工作手冊裡出現過好幾次,用紅鉛筆圈著,旁邊畫著一些意義不明的符號;在太平湖站那個陰森的黑市,他也隱約聽到過有人低聲談論“1984號線”,語氣神秘又帶著恐懼。
這個“1984”到底是誰?或者說,是什麼組織?他們為什麼要提醒自己彆信周默?周默,那個在調度室裡總是板著臉、愛抽紅塔山、卻會在自己被領導刁難時偷偷修改檢修排班表的老調度員,那個父親的老搭檔,真的不值得信任嗎?
都楓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用力地喘著氣。地鐵站大廳裡的喧囂漸漸遠去,他已經跑出了很遠,遠離了剛才的混亂現場。周圍是一條僻靜的商業街,零星開著幾家24小時便利店和快餐店,霓虹燈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雨後的潮濕和食物的香氣。
他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剛才發生的一切——失控的列車,金色的靈脈原液,天樞財團的機械義體人,王強脖子上的青黑色紋身,道恭瑾那張模糊的背影,周默的警告,以及這條來自“1984”的神秘短信。
目光掃過街角,一家咖啡店的招牌在夜色中散發著溫暖的光暈。“星芒咖啡”,四個白色的藝術字在墨綠色的背景板上顯得格外柔和。都楓認得這裡,這是他每次檢修結束、如果時間允許的話,都會來坐一會兒的地方。店主是個叫杏子瑤的年輕女孩,調得一手好咖啡,尤其是她家的冰滴,口感醇厚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清冽,總能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猶豫了一下,都楓還是朝著咖啡店走了過去。他下意識地觀察了一下四周,街角的陰影裡空無一人,隻有一隻流浪貓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敏捷地鑽進了垃圾桶後麵。他又回頭望了望來路,確保沒有人跟蹤。剛才那個天樞打手雖然被靈能屏障困住,但以天樞財團的勢力,肯定還有更多的人在找他,找那把吸收了靈脈原液的扳手。
推開咖啡店的玻璃門,門上的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溫暖的空氣夾雜著濃鬱的咖啡香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憊。店裡人不多,隻有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對情侶,低聲說著什麼,臉上帶著甜蜜的笑意;吧台前站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正在等著他的外帶咖啡,手指不停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
“歡迎光臨。”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從吧台後傳來。杏子瑤穿著一件米白色的圍裙,頭發鬆鬆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柔和的頸項。她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星光,此刻正帶著一絲訝異和了然看著門口的都楓。
都楓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很少仔細打量杏子瑤,每次來都是點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匆匆喝完就走,最多偶爾在她忙碌的間隙,聽她和熟客閒聊幾句。但此刻,在經曆了生死追逐和內心的巨大衝擊後,這張熟悉的麵孔突然變得格外清晰。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常年待在室內、少見陽光的白皙;嘴唇的顏色很淡,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天生的溫柔;最特彆的是她的眼睛,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秘密,卻又在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阿楓?你怎麼了?”杏子瑤放下手中的咖啡壺,快步走了過來。她的目光落在都楓劃破的褲腳和小腿上的血跡上,眉頭微微蹙起,“受傷了?跟人打架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真切的關切,這讓都楓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他搖了搖頭,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奔跑和緊張而有些沙啞:“沒事,不小心蹭到的。”
“怎麼可能沒事?流了這麼多血。”杏子瑤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腕,將他帶到吧台旁邊的一張空桌前,“你坐著彆動,我去拿醫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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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很軟,帶著一絲咖啡的香氣和涼意,觸碰到都楓皮膚的瞬間,他感覺體內那股因為緊張和靈能躁動而翻湧的氣血似乎都平靜了不少。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剛才那把扳手吸收了靈脈原液之後產生的共鳴,但更加溫和,更加細膩。
都楓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但杏子瑤已經鬆開了他,轉身走向吧台後麵的一個儲物櫃。他看著她的背影,她穿著一條淺灰色的亞麻連衣裙,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擺動,露出纖細的腳踝和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這個女孩,總是給人一種安靜而獨立的感覺,像她調的冰滴咖啡,初嘗時平淡,回味卻悠長。
很快,杏子瑤拿著一個粉色的醫藥箱走了過來,箱子上貼著一張可愛的貓咪貼紙,和她身上那種淡淡的疏離感有些不符。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都楓的褲腳,拿出碘伏和棉簽,動作輕柔地幫他清理傷口。
“嘶——”酒精碰到傷口,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
“忍一下,有點疼。”杏子瑤的聲音放得更柔了,她抬起頭,衝都楓笑了笑,那笑容像午後的陽光,瞬間驅散了他心頭的陰霾,“你今天怎麼這麼狼狽?平時見你都是乾乾淨淨的,就算剛從隧道裡出來,也會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
都楓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能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天樞財團的勢力深不可測,他不想把這個無辜的女孩卷進來。而且,經曆了“彆信周默”的警告,他現在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戒心,即使是眼前這個讓他莫名感到安心的杏子瑤。
“沒什麼,遇到點麻煩。”他含糊地說道,目光落在吧台上那些排列整齊的咖啡豆罐上。
杏子瑤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沒有再追問,隻是專注地幫他處理傷口。她的睫毛很長,低垂的時候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認真又專注。都楓能聞到她發間傳來的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混合著咖啡的醇厚香氣,形成一種獨特的味道,讓他緊繃的神經一點點鬆弛下來。
“好了。”杏子瑤用紗布輕輕蓋住傷口,再用醫用膠帶固定好,“隻是皮外傷,沒傷到骨頭,過幾天就好了。不過最近彆碰水,尤其是你們地鐵隧道裡的臟水,小心感染。”
“謝謝。”都楓真心實意地說道。
“不客氣。”杏子瑤站起身,將用過的棉簽和包裝紙扔進垃圾桶,然後指了指吧台,“還是老樣子,一杯美式?”
都楓搖了搖頭,鬼使神差地說道:“今天想嘗嘗你的冰滴。”
杏子瑤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今天怎麼舍得破費了?我的冰滴可是比美式貴一倍呢。”
“想換換口味。”都楓避開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行,稍等。”杏子瑤轉身走向吧台,開始準備冰滴咖啡。
都楓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裡五味雜陳。他注意到,杏子瑤的手機就放在吧台上,屏幕朝上,手機殼是透明的,上麵沾著幾滴褐色的咖啡漬。那些咖啡漬的形狀很奇特,不是隨意濺落的,反而像是某種刻意畫上去的圖案,彎彎曲曲,相互交錯,隱約之間,竟然和父親手冊裡某一頁畫的卦象線條有幾分相似。
都楓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努力回憶著那頁卦象的細節,父親在旁邊標注了“坎上艮下”,似乎是“蒙卦”的符號,代表著啟蒙和困惑。杏子瑤手機殼上的咖啡漬,難道真的是某種暗號?還是自己太過緊張,產生了幻覺?
就在這時,杏子瑤已經開始製作冰滴咖啡。她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器具,下麵是一個細長的玻璃瓶,上麵是一個裝滿冰塊和咖啡粉的濾鬥,中間連接著一根細細的導管。她動作嫻熟地調整著導管的閥門,讓冰塊融化後的水滴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滴滴地滲透咖啡粉,再沿著導管滴入下麵的玻璃瓶中。
“冰滴需要很長時間,”杏子瑤解釋道,目光專注地看著滴落的水珠,“水溫低,萃取的時間要足夠長,才能把咖啡的醇厚和甘甜都帶出來,又不會有熱萃取帶來的苦澀和酸味。”
都楓看著那一顆顆晶瑩的水珠,以一種近乎凝滯的速度落下,撞擊在玻璃壁上,發出細微的“嗒、嗒”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了,周圍的喧囂都漸漸遠去,隻剩下這單調而規律的聲音,以及空氣中越來越濃鬱的咖啡香。
他注意到,杏子瑤在調整水滴速度的時候,眼神格外認真,甚至可以說是精準。她沒有看計時器,隻是憑感覺調整著閥門,最後停下的時候,都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時間,從第一滴水滴落下,到她固定好閥門,不多不少,正好三秒鐘。
三秒。
這個數字讓都楓的心頭微微一動。為什麼是三秒?是巧合,還是某種刻意的設定?他想起周默在調度室裡輸入的那個“乾卦代碼”,似乎也與數字“3”有關。
杏子瑤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她將製作好的冰滴咖啡放在一個黑色的陶瓷杯裡,沒有加冰,直接遞給都楓:“好了,嘗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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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楓接過杯子,杯壁冰涼,透過薄薄的陶瓷傳來刺骨的寒意。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一股極其純粹的醇厚感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沒有美式的酸澀,也沒有拿鐵的甜膩,隻有咖啡豆本身最原始、最本真的味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果香和花香,咽下之後,喉嚨深處湧起一股綿長的回甘,像是山間的清泉流過,瞬間驅散了他體內殘存的燥熱和疲憊。
更讓他驚訝的是,隨著這口咖啡滑入腹中,他感覺體內那股因為靈能躁動而翻湧的力量,竟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平靜了下來。就像狂暴的河流突然彙入了平靜的湖泊,那些在血管裡奔湧的細小電流般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通體舒暢的清涼感,連剛才因為緊張而繃緊的肌肉都放鬆了下來。
他驚訝地看向杏子瑤,這個女孩,她到底是什麼人?她調的咖啡,竟然能安撫自己體內因為靈脈原液而覺醒的躁動靈能?
杏子瑤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眼神裡卻多了一些複雜的東西,像是在確認,又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她沒有說話,隻是拿起吧台上的一塊乾淨抹布,開始擦拭剛才製作咖啡時濺落在台麵上的水漬。
都楓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咖啡杯上。黑色的陶瓷杯壁上,因為杯內的低溫和外界的溫差,凝結了一層細密的水珠。杏子瑤剛才在擦拭吧台的時候,似乎“不經意”地用帶著熱氣的咖啡機蒸汽對著他的杯子吹了一下。
現在,那些細密的水珠因為蒸汽的作用,開始彙聚在一起,在黑色的杯壁上形成了幾行模糊的字跡。
都楓的心臟猛地一跳,他不動聲色地端起杯子,假裝繼續喝咖啡,眼角的餘光卻死死地盯著那些漸漸清晰的字跡。
“太平湖站的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