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場的硝煙味還黏在工裝褲的纖維裡，都楓推開宿舍門時，金屬門軸發出的“吱呀”聲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他把沾滿油汙的帆布包扔在床腳，背包帶磨得鎖骨處發紅，抬手揉了揉時，指腹觸到一道細小的劃痕——是今早擋在林小宇身前時，被流金盾牌的邊緣蹭到的。
【那小子的火焰倒是越來越穩了。】都楓扯掉沾著黑灰的外套，露出裡麵印著“3號線檢修班”的褪色t恤。鏡子裡的人影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左額角的擦傷還在滲血，是被白手套的義體人砸中集裝箱時撞的。他擰開生鏽的水龍頭，冷水衝在臉上的瞬間，耳邊仿佛還響著垃圾場的爆炸聲，土灰色的煙霧混著流金的光澤在視網膜上灼燒。
宿舍是間十平米的老平房，牆皮剝落處露出裡麵的紅磚，貼著幾張泛黃的地鐵線路圖。角落裡堆著父親都建國的遺物箱，是上周周默幫忙從舊倉庫運回來的，一直沒來得及整理。箱子蓋沒扣嚴，露出半截藍色的粗布，像某種老式工裝的衣角。
都楓擦乾臉，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節奏與地鐵軌道的接縫間距完全一致。桌上的搪瓷杯還剩半杯冷咖啡，是昨天從星芒咖啡帶回來的，杯壁上的咖啡漬已經凝固成奇怪的紋路——他突然想起林小宇在垃圾場時，掌心火焰裡浮現的坤卦符號，兩者竟有微妙的相似。
【火生土……都師傅當時喊的這句話，到底還有多少沒說透的？】他起身踢開腳邊的空罐頭，走到遺物箱前蹲下身。木箱表麵的桐油已經氧化成深褐色，鎖扣上的銅綠裡卡著半片乾枯的梧桐葉，是太平湖站特有的那種。
都楓掀開箱蓋時，灰塵在午後的陽光裡跳起細碎的舞。最上麵是件洗得發白的地鐵檢修服，胸口的工號“djg0715”被汗水浸得發暗——父親的編號，和垃圾場壓實機上的金屬牌一模一樣。他的手指撫過磨破的袖口，突然摸到內襯裡藏著硬物，拆開縫線一看，是塊用紅布包著的舊懷表，表盤上的指針永遠停在淩晨三點十七分。
【太平湖站出事的時間。】都楓把懷表塞進褲袋，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時，箱底突然傳來輕微的“哢嗒”聲。他扒開幾件工裝褲，發現箱子最底層墊著塊活動的木板，掀開後露出個深藍色的保溫飯盒，鋁製外殼上印著褪色的櫻花圖案，是九十年代末流行的款式。
飯盒的鎖扣是旋緊式的，上麵沒有一絲灰塵，顯然被人精心擦拭過。都楓的心跳莫名加速，指腹按在鎖扣上時，竟感到微弱的震動，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麵呼吸。
【這玩意兒怎麼會藏在箱底？】他擰開鎖扣的瞬間，一股濃鬱的糖醋味突然炸開，不是變質的酸腐，而是帶著焦糖香氣的溫熱氣息，仿佛剛從灶上端下來。
飯盒裡鋪著雪白的棉布，揭開時，六塊碼得整整齊齊的糖醋排骨躺在裡麵，醬汁濃稠得能拉出琥珀色的絲。最不可思議的是，排骨的邊緣還泛著剛出鍋的油光，用筷子輕輕一戳，肉質竟微微顫動，像是……還帶著體溫。
都楓的呼吸猛地頓住。這飯盒至少在箱子裡藏了三年，父親去世後倉庫就封了，彆說熱源，連陽光都照不進去。他夾起一塊排骨湊近鼻尖，香氣裡混著某種清冽的草木氣息，讓他想起植物園站淩晨五點的露水味道。
【不對勁。】他的指尖剛碰到醬汁，突然感到一陣細微的麻癢，像有無數根植物的須根順著皮膚往上爬。飯盒裡的醬汁表麵，竟緩緩浮出淡綠色的光絲，交織成網狀的紋路，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是木屬性的靈能！
更驚人的是，那些光絲組成的圖案，竟與排骨上的肉質紋理完全重合。都楓盯著排骨邊緣的筋膜，那些交錯的線條突然在視野裡放大、延伸，變成他不久前在植物園站見過的景象——淩晨五點的藤蔓在軌道縫隙裡舒展，經絡分明的藤蔓纖維在晨光中閃爍，與眼前的排骨紋路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都楓的筷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想起周默說過的話，木屬性靈能者能操控植物的生長，甚至能在有機物上留下靈脈印記。難道……
“好香的糖醋排骨。”門口突然傳來咳嗽聲，周默拄著根磨亮的棗木拐杖站在那裡，軍綠色的調度服第二顆紐扣鬆了線，露出裡麵洗得發黃的白襯衫。“我就知道你小子回了宿舍，在垃圾場受的傷處理了嗎？”
都楓猛地抬頭，發現老調度員的目光落在飯盒上，眼神複雜得像蒙著霧氣的地鐵窗。“周叔，這……”
“你母親的手藝，”周默走到桌邊，拐杖在地麵敲出篤篤的響，“她最會做這個，當年你爸總說，她燉排骨的火候，比調試軌道接縫還精準。”他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碰了下飯盒邊緣，“這保溫盒是航天材料做的，當年你媽托人從研究所弄的，說是能讓熱菜保持三天溫度。”
都楓的喉嚨發緊：“我媽……她不是普通的圖書管理員嗎？”記憶裡的母親總是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在市圖書館的古籍部整理書籍，指尖永遠沾著墨香，連炒菜時都要戴著白手套。他從沒見過母親生氣，更彆說使用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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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突然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個用牛皮紙包著的東西，層層打開後，露出枚褪色的梅花形徽章，上麵刻著“青龍”二字。“你母親叫蘇婉，是青龍會當年最厲害的木屬性武者。她的靈能能讓枯木逢春，也能讓藤蔓化作鋼鞭——當年天樞的人三次想闖太平湖站，都是她用藤蔓陣攔下來的。”
【青龍會？】都楓想起杏子瑤手機殼上的咖啡漬暗號，心臟像被扳手狠狠擰了一下。“那她為什麼……”
“為了你。”周默的拐杖在地麵劃出半圈，杖頭的銅箍擦過水泥地，濺起細小的火花。“道恭瑾在你八歲那年發現了你的靈脈潛質，說你是‘乾卦轉世’，能操控全城的金屬靈脈。他想把你當成容器培養，你母親為了保你，答應天樞的條件——自願被他們囚禁在靈脈研究室，用自己的木屬性靈能中和被汙染的地脈。”
都楓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節發白。他想起八歲那年的暴雨夜，母親把他抱在懷裡，身上的草木香混著雨水的味道。她說要去很遠的地方出差，回來給她帶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母親，父親說她在一次學術交流中失蹤了。
【原來不是失蹤……是被囚禁。】飯盒裡的排骨突然散發出更濃鬱的香氣，那些淡綠色的靈能光絲順著都楓的手腕往上爬，在他的手背上凝成片小小的楓葉形狀，像母親留在他皮膚上的吻。
周默看著那片楓葉印記，眼眶發紅：“你母親知道自己遲早會被靈脈汙染侵蝕，提前準備了這個飯盒。她說木屬性靈能最能儲存記憶，隻要你能看到排骨上的紋路，就說明你的靈脈已經覺醒到能感知‘生命印記’的程度——這是她留給你的最後一課。”
都楓顫抖著拿起飯盒，手指撫過光滑的鋁製內壁。當他把最後一塊排骨夾出來時，發現飯盒底層的棉布下，刻著一行極細的字，是用某種尖銳的植物莖稈刻上去的，筆畫裡還殘留著淡綠色的靈能微光：
“中宮藏在‘時間的縫隙’裡”
【時間的縫隙？】都楓的呼吸驟然停滯。這七個字像七枚釘子，狠狠釘進他的腦海。他想起太平湖站黑市那個兜帽人說的話，說那裡能通向“黃泉結界”，手機會收到1984年的未接來電。難道所謂的時間縫隙，就是指那裡？
周默的拐杖突然頓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你母親研究過明代守陵人的日記，說中宮的位置會隨靈脈潮汐移動，隻有在‘過去與現在重疊的瞬間’才能顯現。她懷疑天樞大廈的中宮是假的，真正的中宮……很可能與某個被時間遺忘的空間相連。”
都楓突然想起父親手冊裡夾著的地鐵票，日期是1984年7月15日，正是他的生日。票根背麵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像個扭曲的沙漏。【難道那不是普通的紀念票？】
“這排骨……”周默突然指著飯盒，語氣變得驚訝。都楓低頭一看，那些被夾走排骨的位置，竟緩緩長出細小的綠芽，頂著嫩黃的葉瓣，在鋁製的飯盒裡倔強地舒展。是母親的木屬性靈能，還在這飯盒裡保持著生命力。
【像她從未離開過。】都楓的眼眶發熱，突然抓起外套往門外衝。“周叔，我要去太平湖站！”
“等等！”周默一把拉住他，拐杖在地麵劃出急促的節奏，“現在去太危險，天樞的人肯定在盯著那裡。而且‘時間的縫隙’不是說進就能進的，需要特定的……”
話沒說完，窗外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尖嘯，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鐵皮。都楓猛地轉身，看見宿舍後牆的陰影裡，有個穿黑色風衣的人影一閃而過，風衣下擺露出的金屬部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是天樞的義體人！
【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都楓瞬間將周默拉到門後，順手抄起桌腿斷裂的木椅。飯盒裡的綠芽突然劇烈顫抖，葉片指向窗外，發出沙沙的警告聲。
周默壓低聲音，拐杖的銅箍在地麵轉了半圈：“是衝著這個飯盒來的。你母親肯定在裡麵藏了不止一條線索。”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布包，塞給都楓，“這是你父親當年藏的‘鎮脈符’，用太平湖站的夯土做的，能暫時屏蔽靈能感應。快走，我來拖住他們！”
都楓攥緊布包，指尖傳來粗糙的土質感。他最後看了眼飯盒裡的綠芽，那些葉片已經排列成箭頭的形狀，指向宿舍後牆的通風口——那是檢修工偷藏工具的秘密通道。
【媽，等著我。】他掀起通風口的鐵蓋，周默已經拄著拐杖衝向門口，拐杖敲擊地麵的聲音像急促的鼓點，與義體人逼近的腳步聲撞在一起。
鑽進通道的瞬間，都楓聽見周默大喊：“小兔崽子，記得給你媽帶份熱乎的排骨！”緊接著是拐杖砸在金屬上的脆響，和義體人關節轉動的液壓聲。
通道裡彌漫著鐵鏽和灰塵的味道，都楓匍匐前進時，懷裡的飯盒硌著肋骨，傳來溫熱的觸感。他仿佛能聽見母親的聲音，在糖醋排骨的香氣裡輕聲說：“小楓，時間不是直線，是盤繞的藤蔓，總有一天會纏繞回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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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縫隙……1984年的地鐵票……黃泉結界……】這些碎片在腦海裡碰撞，突然拚湊出模糊的形狀。都楓摸出父親的舊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的太平湖站平麵圖上，某個廢棄的信號塔位置，被人用紅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個極小的“隙”字。
通道儘頭透出微光，都楓推開鐵蓋時，正好撞見林小宇騎著自行車停在巷口，車筐裡裝著半箱沒賣完的修車零件。少年看到他滿身灰塵地鑽出來，驚訝地張大嘴：“都師傅？你咋從下水道裡……”
“彆廢話，”都楓跳上後座，把飯盒塞進林小宇手裡，“去太平湖站，最快的路線！”
自行車碾過碎石路的顛簸中，都楓低頭看著飯盒裡的綠芽，那些葉片已經舒展開來，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他突然明白母親留下的不僅是線索，更是某種信念——就像這在絕境中依然生長的綠芽，無論被囚禁在多麼黑暗的地方，生命總會找到蔓延的縫隙。
林小宇蹬車的力道越來越沉，車鏈突然發出“哢嗒”聲，泛起淡淡的金光。少年驚喜地回頭：“都師傅，我的靈能好像……”
都楓抬頭，看見太平湖站的廢棄站台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遠處傳來警笛聲，是周默故意引來的注意力。他握緊懷表，金屬外殼的震顫與飯盒裡的靈能產生奇妙的共鳴，仿佛有兩條藤蔓在他體內纏繞生長，一條通向過去的秘密，一條指向未來的戰場。
【時間的縫隙，我來了。】都楓的眼神變得銳利，像父親當年擰緊軌道螺絲時那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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