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陳默在客廳沙發上睜開了眼睛。
與其說是睡醒,不如說是徹夜未眠後的生理性睜眼。眼球乾澀發痛,太陽穴突突地跳,腦子裡像是塞了一團被水泡過的棉花,沉重又混亂。昨晚那令人窒息的絕望感,並沒有隨著天色漸明而消散,反而像這清晨的薄霧一樣,更濃重地籠罩著他。
他坐起身,揉了揉發僵的後頸,目光下意識地先投向主臥緊閉的房門,又轉向次臥。
房子裡靜得可怕,聽不見任何動靜。那兩個人,大概也和他一樣,一夜無眠,此刻或許正睜著眼,在絕望中煎熬。
陳默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那種無力感中掙脫出來。不能坐以待斃。
母親的線索斷了,那位缺指大師虛無縹緲,甚至伴隨著“勿深究”的恐怖警告。但姥姥留下的那張紙條,或許是一個新的方向。
然而,在那之前,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需要理解他們正在麵對的,到底是什麼。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沒有去驚動任何一個房間的人,徑直走進了書房。
打開電腦,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在搜索引擎裡鍵入了第一個詞條:“靈魂互換”。
搜索結果彈出來,大部分是小說、漫畫、影視作品的推薦,充斥著各種浪漫化或戲劇化的虛構情節。零星有幾個打著“真實經曆”標題的帖子,點進去一看,要麼是語焉不詳的臆想,要麼明顯是嘩眾取寵的編造,下麵跟著一堆“樓主醒醒”、“編得不錯”的嘲諷回複。
陳默皺著眉頭,耐著性子翻了十幾頁,有用的信息幾乎為零。現實不是小說,這種超自然事件顯然不會有什麼正經的學術研究或官方記載流傳在網上供人查詢。
他換了個思路,嘗試搜索“詛咒”、“玉鐲詛咒”、“共生”、“雙生”之類的關鍵詞。
結果更加雜亂無章。跳出來的是各種民間傳說、風水禁忌、甚至是一些不法分子打著“解咒”幌子的詐騙廣告。他看到一條關於“雙生鐲”的模糊傳說,點進去卻隻看到幾句故弄玄虛的話,什麼“一陰一陽,同生共死”,再無更多具體內容。
他甚至找到幾個冷門的玄學論壇,注冊賬號,發帖詢問,用詞儘量模糊,隻說是幫朋友查詢“奇怪的玉鐲”和“身體不適”。帖子沉得很快,偶爾有幾個回複,也是插科打諢或者同樣不明所以的猜測。
時間就在這種漫無目的又毫無收獲的搜索中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天光徹底放亮,城市蘇醒的嘈雜聲音隱隱傳來,更襯得書房裡的寂靜和壓抑。
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攫住了陳默。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大海撈針,不,甚至比那更糟,他連那根針是否存在於這片海裡都無法確定。
他煩躁地靠在椅背上,閉上酸澀的眼睛。難道真的就隻能這樣了嗎?依靠那個荒誕的“貼身放碎鐲”,然後祈禱一年後不會“魂歸離兮”?
不。他猛地睜開眼。
還有那張紙條。
他拉開書桌抽屜,那個紅色的軟布包安靜地躺在裡麵,旁邊是那張泛黃的毛邊紙。
陳默沒有先動布包,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張紙條。
紙張確實很舊了,邊緣毛糙,觸手有一種脆弱的乾燥感。上麵的圖案和字符是用一種暗紅色的、類似朱砂的顏料繪寫的,筆畫古拙扭曲,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感。他仔細辨認,那些字符絕非漢字,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種文字,更像是一種符咒或者某種早已失傳的秘文。圖案部分則像是扭曲的火焰,又像是糾纏的藤蔓,環繞著中心兩個抽象的圓環——或許代表的就是那對共生鐲。
他試圖從中找出任何一點熟悉的、可供解讀的線索,但失敗了。這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
陳默拿出手機,對著紙條小心翼翼地拍了幾張高清照片,確保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然後他嘗試用圖片搜索功能,結果自然是驢唇不對馬嘴。
他又將照片發給幾個信得過、且對古物、神秘學有些興趣的朋友,附言說是在老家發現的老物件,看不懂,請他們幫忙看看有沒有人認識這種字符或圖案。他不敢說得太多,生怕引來不必要的猜疑。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感到一陣無力。這無異於撞大運,希望渺茫。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陳默立刻將紙條收回抽屜鎖好,這才起身走過去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林薇芯在林莉的身體裡)。她穿著林莉那件寬大的卡通衛衣和運動褲,整個人顯得更加瘦小,臉色蒼白,眼底有著濃重的青黑,顯然一夜沒睡好。她看到陳默,眼神閃爍了一下,下意識地捏緊了衛衣口袋——那裡放著用手帕包著的碎鐲片。
“我……我聽到聲音,就起來了。”她小聲說,聲音有些沙啞,“你……你沒睡好嗎?”她看著陳默同樣疲憊的臉色和泛紅的眼睛。
“嗯,找了點資料。”陳默側身讓她進來,語氣儘量放平緩,“感覺怎麼樣?那個……東西,放著沒事吧?”他意指她口袋裡的碎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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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芯在林莉身體裡)輕輕搖了搖頭,手依舊按著口袋,眼神有些空洞:“沒……沒什麼感覺。就是放著。”她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又猶豫了。
“怎麼了?”陳默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
她抬起頭,眼睛裡蒙著一層水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陳默……我們……我們真的能找到辦法嗎?一年……一年之後……”她說不下去了,那種對“魂歸離兮”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
陳默看著她脆弱無助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想安慰她,想說“一定能”,但謊言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現在的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他隻能伸出手,想要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揉揉她的頭發安慰她,但手伸到一半,猛地頓住了——眼前這張臉,是林莉的。年輕、靚麗,卻帶著屬於他妻子的、絕望的眼神。
這種極致的錯位感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他本能的動作,隻剩下尷尬和心痛懸在半空。
他的手最終僵硬地落下,握成了拳,聲音乾澀:“我會儘力。一定還有辦法的。”
這話說得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不信。
林薇芯在林莉身體裡)看著他收回的手,眼底閃過一絲清晰的痛楚和失落。她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主臥的門也打開了。
林莉芯在林薇的身體裡)走了出來。她穿著林薇那套保守的棉質睡衣,頭發有些淩亂,臉色比起昨晚卻要好上不少,至少有了些血色。她看到書房門口的兩人,腳步頓了一下,眼神有些複雜。
“姐……姐夫,薇薇……你們起來了?”她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下意識地也用手按了按自己睡衣胸口的位置——那裡放著裝有大部分碎鐲的紅布包。
陳默看向她,注意到她氣色的變化:“你感覺怎麼樣?”
提到這個,林莉芯在林薇身體裡)臉上露出一絲幾乎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她連忙點頭,語氣也活泛了一些:“好多了!真的!昨天那種冷到骨頭裡的感覺沒有了,身上一直暖暖的!”她說著,還活動了一下手臂,以示自己狀態良好,“就是這個……”她摸了摸胸口,“放著還是有點怪怪的,但好像……真的有用?”
她看向陳默,眼神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依賴和……希冀?仿佛陳默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種眼神讓陳默感到一陣不適。尤其是這張屬於他妻子的臉上,露出這種近乎討好的、屬於林莉的表情。
而站在旁邊的、真正擁有林薇靈魂的林薇芯,看著“自己”的身體對陳默露出這種表情,臉色更加蒼白,默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有用就好。”陳默移開目光,語氣平淡,“先準備早餐吧。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需要繼續查找信息,需要等朋友的回複,需要研究那張該死的紙條!
早餐的氣氛依舊詭異得能凍死人。
“林薇”林莉芯)似乎因為身體不適的緩解,心態也稍微放鬆了些,甚至試圖給陳默夾菜,被陳默一個冷淡的眼神製止了。
“林莉”林薇芯)則一直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存在感低得可憐。
陳默食不知味,腦子裡飛速運轉著各種念頭。網上公開的信息看來是沒希望了,那些玄學論壇也大多是外行看熱鬨。或許……他需要更專業的渠道?
他想起自己認識的一位在大學裡教授民俗學的老教授,姓秦。秦教授學識淵博,對各地的奇風異俗、民間傳說很有研究,或許……能從他那裡旁敲側擊出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