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冷風伴著細雨,有美酒亦有故事,還有洛靈這位絕代佳人與我一起,忽然覺得上海也挺好的。
我將新開的一瓶紅酒倒入醒酒器後,便坐下看著距離我不過咫尺之遙的洛靈。
隻是她此次開口,卻主動變換了開場白,並沒從夏聽雪開始說起。
“塵揚,這個世界上應該是不存在沒有任何煩惱之人的,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會遇到一些讓自己無力且悔恨的事情,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隻是就像你也說過的,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
我安靜地聽著,不忍打斷她的任何一句話,隻是我的眼神開始變得遊離,當我從洛靈的眼中讀出傷悲的時候,我竟然不忍直視於她。
“我的確比絕大多數人得到的和擁有的多出很多,至少這輩子都不會為了生活而發愁,也不會受金錢的左右,或許正是因為從不會缺失這些東西所以對世人所謂的財富才能夠滿不在乎吧,也正因完全不受物質的困擾,所以就更加的唯心。”
在洛靈停頓的間隙,我很適時的給我們兩人的杯中添加了紅酒。
隻是洛靈並未去觸碰她的那隻酒杯,而是將視線投向窗外:“我記得我有告訴過你,我是在我姥姥身邊長大的,這也是我會在杭州買房子的原因,我總是會回想起小時候姥姥帶我在西湖邊玩耍的情景,就也總是會忍不住的去到西湖邊上看一看,好像在那裡我就離我姥姥很近,能感受到她還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
洛靈重新把目光投向望著她的我。這一次,我沒有閃躲。
“其實應該從我爺爺那開始說起的,隻是我對我的爺爺奶奶幾乎沒有印象罷了。我隻知道我爺爺在他的那個年代就帶著我的爸爸他們一家去美國做生意了,而富貴之人哪有不還鄉的道理,何況南方人一直都有祭祖的習俗。
也就是在我爸爸二十三歲那年,我爺爺帶著他第一次從美國回到了杭州,然後便有了我爸媽二人的相識和相愛。
隻是他們當時的愛情並不被我爺爺所接受,最後我爸爸被強行帶回了美國,卻把我媽媽留在了杭州,而我媽媽已經懷上了我。
不顧世俗的眼光將我生下後,她再也忍受不了對我爸爸的思念,便把我托付給了我的姥姥,獨自一人去往了美國。
在接下來的十多年裡,從未回國看過我一眼,雖然會定時的給我姥姥寄來一些錢。
我姥姥的一生都是在對親人的懷念中度過的,因為我姥爺去世的早,所以她隻有我媽媽一個女兒,女兒離去後,她便隻有我這一個孫女了。
所以我姥姥的一生都活在了對我姥爺和我媽媽以及對後來的我的思念中。
而在我童年的記憶裡,生活條件雖然不錯,但我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沒有父母的孤兒。
不對,說孤兒並不恰當,因為我姥姥一直都陪伴著我。
我的整個童年都是與我姥姥一起,在兩個人相依為命中度過的,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我始終認為最愛我的人是她,而我最愛的人也是她。
直到我十多歲了,要上中學的那年,我才第一次見到了我的爸爸媽媽,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是有爸爸媽媽的。
我至今都清晰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因為那一天我姥姥把眼睛都哭腫了,讓已經變得懂事的我非常心疼。
也是在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媽媽原本是一位音樂老師,而且她的小提琴拉的很好,她去到美國之後因為語言不通吃了很多的苦,在找到我爸爸之前完全就靠拉小提琴養活自己。
而即使她終於在美國找到了我爸爸,但我爸爸當時並沒有勇氣違背我爺爺的意誌,因為他們的那個家族算是被我爺爺領向輝煌的,我爺爺就是他們家族裡麵的家主,他的強勢注定了任何人都必須要服從他的全部意誌。
那些年,我爸爸不僅不敢將我媽媽帶回家,甚至都不敢讓我爺爺知道我媽媽身在美國的消息,而且我爸爸在我爺爺的授意下又以聯姻的方式取了一個妻子,所以我媽媽在美國那些年也挺難過的。
她經常一個人住在我爸爸為她準備的一棟房子裡,唯一的幸運便是不用為金錢發愁,所以她自學了英語又因為長期的獨自生活更加癡迷於能陪伴她的小提琴。
她曾對我說,在那些年裡她把對我爸爸的感情,和對我姥姥還有我的思念,全都付諸在了小提琴上。以至於到最後她把她的夢想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很想問轉移給她的是什麼,但終究是沒有打斷她的話。
洛靈獨自端起酒杯卻未喝,而是拿在手中不停地輕微搖晃著。
“可是呢,隻要是人,就終究會有不得不服老的那天,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體的大不如前,以及精力的疏忽,我爺爺不得不提前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了下去,而這,正是我爸爸隱忍謀劃得來的結果。
我不敢說我媽媽的一生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到底是不幸福還是幸福。好在的是,我爸爸對她的感情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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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到我爸爸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之後,他先是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把許多的家族生意和財產從美國轉移到了英國,等第一件事完全做好以後,第二件便是與他當時的妻子離婚,第三件則是正大光明的與我媽媽結了婚。
等他們辦完這三件事後,才一起回到了國內,想要把我姥姥和我都接去英國生活。”
說到這裡,洛靈明顯的一個停頓,我看向她的時候,她便主動的用她一直輕輕搖晃著的紅酒杯撞了一下我的酒杯。
然後便是沉默的各自飲酒。
“然後呢?”
我輕聲的開口,打破了異常靜寂的沉默。
“然後...然後就是我姥姥不願離開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她說能看見自己的女兒幸福她也就放心了,她說能看到我和爸爸媽媽團聚她也就放心了,但她要留在西湖邊的老房子裡,守著我的姥爺,她的餘生才能安心。她說她已經是將要落葉歸根的年紀了,隻想待在家裡,哪都不去。
我姥姥不去,我自然也不肯離她而去,任我的爸媽說什麼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但最後還是我姥姥把我騙去了英國,我知道那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騙她的小孫女。”
說到這裡,洛靈的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
我在遞給她紙巾的同時,第一次刻意的碰觸到了她的肌膚,但我並沒有任何的邪念,我微微用力握住了她的一隻手,隻是不想她的眼淚太難過。
洛靈接過我遞給她的紙巾後,輕輕的在眼睛上按了幾下,擦去眼淚後不著痕跡的抽出了那隻被我握著的手。然後俯腰前傾的同時,雙肘撐在自己的膝蓋上,將臉頰全部擱放進了手心裡麵......
我能感受到此時的她一定特彆的脆弱。
可我卻隻能默默地看著她,想做些什麼,又不知是否合適。
等到她再次將頭抬起,看著我說:“塵揚,你知道我姥姥是怎麼騙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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