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南門時,李冶突然拉住我,躲進一條暗巷。她示意我噤聲,然後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不對,她皺眉,聲音壓得極低,這不是平時的守衛。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我的衣袖,指節發白。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城門口站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兵丁,正在嚴查每一個出城的人。火把的光亮中,我看到他們腰間明晃晃的刀劍。
現在怎麼辦?我問,喉嚨發緊。
她咬了咬嘴唇,下唇留下一排細小的齒痕:走水路。太湖邊有我家的船,可以劃到對岸。我們調轉方向,往湖邊趕去。夜風漸起,帶著湖水的腥氣。遠處的太湖在月光下如同一麵巨大的黑鏡,偶爾泛起銀色的波光。
剛轉過一個街角,突然聽到一聲厲喝:站住!那聲音如同霹靂,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回頭一看,幾個官兵舉著火把追來,火光映照出他們猙獰的麵容。李冶拉著我就跑,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急促的聲。然而巷子儘頭又出現一隊人馬,前後夾擊,我們已無路可逃。
完了,李冶臉色煞白如紙,呼吸急促,被包圍了。她的手在我掌心中顫抖,冰涼得像塊寒玉。
官兵越來越近,火把的光照在我們臉上,熱浪撲麵而來。我握緊李冶的手,大腦飛速運轉想對策,卻一片空白。領頭的差役已經抽出腰刀,雪亮的刀鋒在火光中閃爍著森冷的光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輕盈地落在我們和官兵之間。借著火光,我看清那是個全身黑衣的蒙麵人,手持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劍穗是罕見的深紫色。
黑衣人低喝一聲,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
官兵們愣了一下,隨即拔刀衝上來。黑衣人劍法淩厲如電,幾個起落就放倒了兩個官兵,鮮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小溪。他她?)的招式簡潔狠辣,每一劍都直取要害,卻又巧妙地避開致命處,隻是讓敵人失去行動能力。
快走!黑衣人再次催促,這次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焦急。
李冶拉著我衝出包圍,鑽進錯綜複雜的小巷。身後傳來打鬥聲和慘叫聲,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夜空中回蕩,很快又歸於寂靜。我們不敢停留,一路狂奔到湖邊。夜風夾雜著水汽撲麵而來,帶著魚腥和水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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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冶找到藏在蘆葦叢中的小船——一艘簡陋的舢板,船身漆成深色,在夜色中幾乎與湖水融為一體。我們跳上去,船身劇烈搖晃,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衣袍。李冶熟練地解開纜繩,用長篙一點岸邊,小船便如離弦之箭般滑向湖心。
直到烏程的燈火在視野中變成模糊的光點,我們才敢停下來喘口氣。李冶放下槳,雙手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發抖。月光下,她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銀發從襆頭中散落幾縷,貼在臉頰上。
那人是誰?我驚魂未定地問,聲音在空曠的湖麵上顯得格外清晰。
李冶搖頭,胸口仍在劇烈起伏:不知道。但劍法如此高超,絕非尋常人。她皺眉思索,那紫色劍穗...我似乎在哪聽說過...
我望著漸行漸遠的烏程城,心中五味雜陳。才剛和李冶表明心意,就要被迫分離。而且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湖麵泛起微波,月光被切割成無數碎片,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假如你一時半會回不來,我會去蘇州找你,李冶仿佛看透我的心思,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頰,等風聲稍微平息。她的指尖帶著湖水的涼意,卻讓我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小船在夜色中靜靜前行,隻有槳聲和水波蕩漾的聲音相伴。月光灑在湖麵上,像是鋪了一條銀色的路,直通天際。遠處偶爾傳來魚躍出水麵的聲,或是水鳥被驚飛的撲棱聲。
我突然想起那首應景的詩,輕聲吟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又是新詩?這種時候還有雅興?李冶問,手中的槳有節奏地劃破水麵,蕩起一圈圈漣漪。
算是吧。我苦笑。這是杜牧的詩,現在他還沒出生呢。想到自己隨口吟誦的詩句在未來會成為傳世名篇,有種奇妙的荒誕感。
李冶停下槳,小船借著慣性在湖麵滑行。她凝視著我,月光為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李哲,現在能告訴我實話了嗎?你到底是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澈見底,容不得半點謊言。
我深吸一口氣,潮濕的湖風充滿肺部,帶著微微的腥甜。是時候坦白一切了。我來自一千二百多年後的未來,我直視她的眼睛,因為一場意外穿越到了這個時代。那些詩,那些之說,都是未來的知識。說完,我緊張地觀察她的反應,生怕看到厭惡或恐懼。
李冶靜靜地看著我,沒有驚訝,也沒有嘲笑,隻是輕輕點頭,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猜也是。
你…你信我…說的話?我反而愣住了,準備好的解釋卡在喉嚨裡。
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不屬於這裡,她微笑著說,手指纏繞著一縷散落的白發,你的眼神,你的言行,都與這裡格格不入。她頓了頓,還有那些詩……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即興而作,倒像是經過千百年錘煉的珍寶。
我如釋重負,同時又有些忐忑:那…你會覺得我是怪物嗎?這個問題一直壓在我心底,如今終於問出口。
李冶伸手撫上我的臉,掌心溫暖乾燥:我愛的正是這個與眾不同的你。她的拇指輕輕摩挲我的臉頰,觸感如同春風拂過。
我握住她的手,心中湧起無限柔情。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能遇到一個理解我、接納我的人,是何等幸運。我們十指相扣,誰都不願先鬆開。
小船靠岸時,東方已經泛白。湖岸邊的蘆葦在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遠處傳來漁夫的號子聲,粗獷而有力。李冶從懷中取出一個繡著梅花的荷包遞給我:裡麵有盤纏和信物。到蘇州後,去找鬆鶴樓的趙掌櫃,他會幫你安排。荷包上還帶著她的體溫和淡淡的體香。
我接過荷包,發現裡麵除了足夠多的銀兩和一張紙條外,還有她曾經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錢財不夠用的時候可以當掉。”我的喉嚨發緊,想說些什麼,哽咽中的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保重,我的小色狼。她踮起腳尖,在我唇上輕輕一吻,然後轉身上船。這個吻短暫如蜻蜓點水,卻讓我渾身戰栗。
我站在岸邊,看著小船漸漸遠去,李冶的身影在晨霧中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消失。手中的玉佩幾乎刺入我的手掌,我卻沒有任何知覺。小心地收進貼身的衣袋,轉身向蘇州方向走去。
身後,太陽正從太湖上升起,萬道金光穿透晨霧,將湖水染成金色。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的人生,或者說我在唐朝的人生,正在經曆第一次的至暗時刻,未來怎樣?我心裡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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