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正與我說話間,白鴿飛過,畫了一個弧線,落在我的肩頭,我取下翅膀下的竹簽看了看,“季蘭,師父邀我明日到水上庭院一敘。”
“那個怪人能有什麼正事!無非是又想邀你飲酒罷了。隻是我這身子……”李冶臉上泛起愁容。
“你才大病初愈,需要靜養休息,怎麼?饞酒了?”我揶揄道。
“還好,隻是有些想念烏程之時,鬥酒吟詩那才是真正的生活。”李冶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無比的期待。
我將抱著李冶的雙手緊了緊,“相信我,那種日子不遠了。”還想繼續說些什麼,耳中傳來衣裳摩擦的聲音。
餘光環顧,發現廂房角落正有一雙眼睛盯著我們,我也不點破,“夜裡還是有些寒涼,我們回房休息吧!”擁著李冶便回了內室。
躺在床榻之上的李冶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你剛才說師父?那個怪人答應了?”
“當然、我可是正經跪拜磕了頭的。”說著便將泥塤從懷中掏出給李冶看。李冶接過泥塤上下打量,“這可是那個怪人的寶貝。”
接著又問道:“那他有沒有授意你下一步的……”不等李冶說完,我看向她後眼睛又瞟了一下窗戶。李冶看著我的眼神,點頭會意。“早點休息吧!你明日不是還要去楊府。”
第二天一早我便來到了楊府,下人們都在忙碌著準備壽宴,我徑直來到楊國忠的書房。他正與一個謀士商量壽宴的嘉賓名單,“子遊今日這麼早?”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楊國忠也並不例外。
我拱手見禮,“義父,我打算去山裡采些藥材,所以來的早些。”楊國忠疑惑的看著我:“哦?我府裡的藥材還不夠你用?”
“當然不是,府裡的藥材都是上等的名貴之材,但是以乾料居多,我想采些露水澆灌的鮮品。”我生怕楊國忠起疑。
楊國忠哈哈大笑道:“也好也好,你那‘六味地黃丸’屬實不錯,昨日為父夜禦三女身體都不覺得累。”稍微頓了頓接著又道:“有何需要找管家便是,快去快回,我還有件要事與你相商。”
一路快馬加鞭,出城門的時候特意看了眼明德門的兩側,白發妖女和我的通緝令早已不見蹤影,想必是我進入楊府後就被撤掉了。
出了城門沒一會的工夫便到了渼陂湖畔,岸邊停放著那艘青竹小舟,我踏上小舟撐起竹篙,一路前行。
晨露未曦,水麵如鏡,倒映著初升的朝陽,將整個水上庭院染成金色。晨霧中,幾隻白鷺掠過湖麵,蕩起層層漣漪。
穿過幾叢蘆葦蕩時,枝乾沙沙作響,露珠簌簌落下。師父正在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練劍,白衣飄飄,宛如謫仙。
他的劍勢如行雲流水,每一招都帶著數十年的沉澱,劍尖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激起細小的水珠。那些水珠在朝陽映照下,像是一串串金色的珍珠,隨著劍勢起落。
師父。我跳下小舟,站在青石板上,恭敬地行禮,聲音在晨間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劍勢一頓,師父收劍回身,劍尖在地麵輕輕一點,發出清脆的聲。他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像是朝陽下突然閃爍的露珠。
子遊來了。他微微頷首,將長劍歸鞘,劍鞘上的青銅紋飾在晨光中泛著微光,這段日子可還順利?
我沉默片刻,組織著語言。遠處的陽光順著蘆葦的縫隙鑽了了出來,提醒我時間緊迫。楊國忠還在府上等我,必須將近日發生的一切簡明扼要地告知師父。
玄真道長對李冶的經脈重塑,弟子始終心存疑慮。我直入主題,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他似乎對李冶體內的那股真氣很感興趣,而且有意研究。說到這裡,我眼前浮現出李冶痛苦的表情,她蒼白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被咬得發白。
師父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纏繩,示意我繼續。庭院角落的香爐升起嫋嫋青煙,檀香的味道在晨風中彌漫。
兩日後是楊國忠的壽宴,太子讓我...我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音說道,在宴會上給楊國忠下藥。說完這句話,我感到師父有些異動,像是有什麼事情憋在心裡。
師父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如刀般刺向我。他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縮成針尖大小,讓我想起山中的獵豹。什麼藥?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
據他說是可以讓楊國忠一個月之內無法上朝。我如實相告,感覺後背已經滲出冷汗,太子說楊國忠不上朝的日子我們才有機會阻止安祿山。說到這裡,我不禁想起太子說這話時陰鷙的眼神,和他手中把玩的那枚白玉扳指。
師父負手而立,望向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麵,久久不語。一隻蜻蜓停在他肩頭,又很快飛走。晨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吹動他的衣袂,也吹散了我額前的碎發。
子遊,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可曾想過,此藥是真是假?但無論真假,一旦楊國忠失勢,你對太子而言還有何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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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震,像是被人當頭棒喝。這個念頭其實在我心中縈繞多時,隻是...我還來不及深想。庭院中的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在師父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太子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老師都能下手,何況是你?師父轉過身,目光如炬,讓我無處躲藏,更不用說李冶。她體內那股真氣若被玄真掌控,後果不堪設想。他說到二字時,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師父所言正是我心中隱憂。李冶自經脈重塑後,白發漸黑,體內真氣澎湃如江河,卻始終找不到運行法門,無法突破最後一層障礙。身體恢複的極慢,她自己也為之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