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道觀時,已是亥時三刻。夜色如墨,道觀簷角的銅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我輕手輕腳地推開內室的門,隻見燭火搖曳中,玄真道長正坐在床榻邊,三指搭在李冶纖細的手腕上,眉頭微蹙。
你終於回來了!李冶金色的眼眸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一見我便歡呼起來,像隻歡快的小鹿般從床榻上跳下,赤著腳跑到我麵前,一把抓住我的小臂。她的手指冰涼,卻帶著熟悉的觸感。
玄真道長閃到一旁,拂塵輕擺,對我說道:李冶丫頭都念叨你好一會了。
李冶撅起粉嫩的小嘴,搖晃著我的胳膊撒嬌道: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她這副模樣,活像個在私塾門口等待家長接回家的孩童。我不禁莞爾,伸手輕撫她如瀑的黑發——那曾經如雪的白發,如今已全無蹤跡。
怎麼會不回來呢?我柔聲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腕處那道幾乎不可見的淡青色紋路上,今日身體感覺如何?
李冶鬆開抓著我的手,在我麵前輕盈地轉了一個圈,素色的襦裙下擺如蓮花般綻開。身輕如燕,從未感覺這麼好過。她笑靨如花,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光彩。
我轉向玄真道長,壓低聲音問道:她說的是真的?
玄真搖搖頭,花白的胡須隨之輕顫:身體恢複得基本差不多了,但是...他頓了頓,目光閃爍,體內的筋脈還不太穩定。
我留心觀察著玄真的細微動作和表情,發現他的眼睛在不自覺地看向地麵,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拂塵柄——這是他心虛的表現。
不等我開口,李冶已經搶先說道:管他什麼筋脈不筋脈,不影響吃飯寫詩理它乾嘛!她委屈地扁著嘴,金色眼眸中泛起水光,那神情讓人不忍拒絕。
玄真道長也是為了你好。我語重心長地說,卻見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丫頭,分明是在故意撒嬌。
李冶立刻拉住我的手,委屈巴巴地說:明日帶我出去逛逛吧!再這麼憋下去我會瘋掉的。她的手指在我掌心輕輕畫著圈,這是她慣用的小伎倆。
玄真在一旁緊張地插話:不可!你的體力尚未恢複,而且...他頓了頓,目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子遊,隨我來,有件事我要與你商量一下。話音剛落,他便轉身向外走去,道袍在燭光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等我回來。我對李冶說,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李冶瞪了一眼玄真的背影,不情不願地回身坐到了書案前,隨手拿起案幾上的毛筆,在紙上胡亂塗畫起來。
跟著玄真穿過曲折的回廊,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們來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對坐在一張紫檀茶台兩側。茶台上擺著一套青瓷茶具,茶香嫋嫋。
不知玄真道長找我何事?我率先開口,手指輕叩茶台。
玄真給我倒了一杯茶,茶湯澄澈,映著燭光。沒什麼要緊事,他不緊不慢地說,就是問問你與太子那裡的計劃是怎麼安排的。
我喝了口茶,茶香在舌尖綻放,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兩日後楊國忠壽宴,我放下茶杯,直視玄真的眼睛,太子命我當日給楊國忠投毒。心中卻暗道:賣的什麼關子,明知故問。你與太子的關係真當我不知道?
玄真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麵,指節與木質相擊發出沉悶的聲響。然後呢?
太子說此毒能讓楊國忠一月之內上不了朝堂,他會利用這段時間瓦解他的勢力。我邊說邊觀察玄真的反應,至於具體怎麼做,太子並未告知於我。我心中警鈴大作——怎麼感覺在套我的話呢?太子真的沒有跟玄真說過後續的事?
安祿山那邊最近有何動向?玄真突然轉換話題,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胡須。
據與楊國忠會麵的特使說,正在多增兵廣積糧。我想了想,謹慎地補充道,楊國忠不上朝的一個月裡,太子真的能阻止安史之亂?
玄真道長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儘人事,聽天命。既然太子這麼說了,應該是有對應的辦法了。需要你出力之時,助他一臂之力便是。
我還想繼續追問,玄真卻擺擺手:你我皆非朝中之人,做完該做之事,其它就讓太子去考慮吧!他話鋒一轉,倒是...李泌最近與太子走動如何?
我的心頭突然一驚,但轉瞬即逝。今日與李泌密談之事,難道已被玄真知曉?我穩住心神,不動聲色地回答:我白日基本都在楊國忠府上,晚上回去時,李泌基本都在府中。頓了頓,我又故作輕鬆地反問,李泌與太子感情頗深,乃至無話不談。道長何故問及此事?
玄真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也許是貧道多慮了。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時間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我起身告辭:道長也早些休息。剛走到門口,玄真突然又叫住我。
子遊,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不能由著李冶的性子,太子若知她未死,怕是後麵不好解釋。
子遊明白。我拱手行禮,心中卻翻起驚濤駭浪。出了房門,夜風拂麵,我深吸一口氣——隻有這最後一句提醒,才是這次聊天的真正主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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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內室,燭光下,李冶正專注地伏案寫著什麼,黑發如瀑垂落,遮住了半邊臉龐。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抬起頭,金色眼眸中映著跳動的燭火。
玄真道長與你聊了些什麼?她放下毛筆,好奇地問道。
都是如何阻止安史之亂的一些事。我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寫的字上。紙上的墨跡未乾,字跡清秀中帶著幾分灑脫。
李冶歪著頭看我,表情嬌俏可愛:李大才子有何高見?
我故作深沉地讀了出來:朝雲暮雨鎮相隨,去雁來人有返期。玉枕隻知長下淚,銀燈空照不眠時。仰看明月翻含意,俯眄流波欲寄詞。卻憶初聞鳳樓曲,教人寂寞複相思。
讀完,我伸手輕撫李冶的長發,發絲如綢緞般順滑。娘子這詩中之意是責怪我嗎?
李冶攬住我的腰,把頭埋進我的懷中,聲音悶悶的:沒有啊!隻是...隻是有感而發。她仰起臉,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夫君幫我給這首詩賜個名字吧!
我拿起筆,在頁眉處寫下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感興》。李冶的手在我的腰間輕輕摩挲,溫熱的觸感透過衣料傳來。
不愧是才子,簡單兩個字便概括全篇。她輕聲讚歎,手指不安分地向上遊走。
我低笑一聲,突然彎腰,用一個公主抱將李冶輕盈的身子攬入懷中,走向床榻。李冶嬌羞地驚呼:你要乾嘛?聲音中卻滿是藏不住的歡喜。
抱著她躺在床榻之上,我玩笑地說道:我想與娘子徹夜暢談,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李冶嬌媚一笑,纖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若有所思地問:後悔與我相識嗎?
後悔。我坦然一笑,看著她瞬間瞪大的眼睛,接著說道,後悔沒有與你早些相識。
李冶揮起小拳頭砸在我的胸口,力道卻輕如羽毛:油嘴滑舌。說著,她的手指竟摸到我的唇,讓我看看你這嘴上是不是抹了蜜。
怎麼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輕聲問道。
李冶潸然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知道,隻是覺得假如你不認識我的話,或許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
沒有你的人生那得多無聊。我將她向懷中緊了緊,感受著她的體溫和心跳,不要胡思亂想了,上天讓我遇見你、愛上你,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我們緊緊相擁,說著伴侶間的小情話,也聊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李冶提到,她覺得玄真道長與之前相識的時候不一樣了,好像有意把她留在這道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