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我忍不住喝彩。杜若微微喘息,額角滲出細汗,在月光下閃著珍珠般的光澤。
李冶遞上汗巾,狡黠一笑:杜姐姐的劍舞比那些教坊娘子強多了。夫君看得眼都直了。
杜若聞言耳根一紅,慌忙低頭整理衣袖。我正欲解釋,李冶卻已斟滿三杯酒: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聯句助興?
還來?我苦笑,上次被師父笑話得還不夠?
李冶撅嘴:今日沒有師父挑刺,怕什麼?她眼珠一轉,杜姐姐先起句如何?就以為韻。
杜若沉思片刻,輕聲道:十年磨一劍
李冶立刻接上:霜刃未曾試說完自己先笑了,這是賈島的詩,不算數。該罰!她自飲一杯,又道:我想個新的——湖央自舞劍
我望著杜若被酒氣熏紅的臉頰,鬼使神差地接道:玉指蘆葦斬
畫舫內突然一靜。李冶促狹的目光在我和杜若之間來回掃視,杜若則盯著自己的酒杯,長睫輕顫。正當尷尬之際,雲霞突然指著天空驚呼:流星!
我們齊齊抬頭,隻見一道銀光劃過夜空,轉瞬即逝。李冶拍案道:這是吉兆!該浮一大白!說著又給我們斟酒。
不知是酒太醇美,還是夜色太醉人,後來的記憶漸漸模糊。隻記得杜若舞了第二支劍,李冶彈壞了三根琴弦,而我似乎吟了一首又一首詩...
夫君...夫君...
有人在輕輕推我。我勉強睜開眼,發現天已微亮,自己竟躺在主舫的錦榻上,而懷中...我猛地清醒——杜若正蜷縮在我臂彎裡,青絲散了我滿臂!
噓...李冶蹲在榻邊,食指豎在唇前,眼中滿是惡作劇得逞的笑意。她湊到我耳邊,用氣音道:杜姐姐睡得正香呢。
我慌忙要起身,卻被李冶按住。她不知從哪摸出毛筆,竟要在杜若臉上畫胡須!我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她卻趁機在我耳邊輕聲道:如何?我給夫君選的可還滿意?
我這才恍然大悟——昨夜她頻頻勸酒,原來早有預謀!正欲發作,懷中的杜若突然動了動。我與李冶同時屏息,卻見她隻是往我懷裡鑽了鑽,又沉沉睡去。晨光透過紗帳,照在她恬靜的睡顏上,長睫在臉頰投下淺淺的陰影。
李冶無聲地笑彎了腰,躡手躡腳退了出去。我僵著身子不敢動,杜若溫熱的呼吸拂在我頸間,帶著淡淡的酒香。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著我的衣襟,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日上三竿時,杜若終於醒來。當她發現自己躺在我懷中時,驚得差點滾下榻去。李、老爺...我...她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衫,連耳根都紅透了。
杜娘子不必驚慌。我尷尬地坐起身,昨夜我們都喝多了...
話音未落,李冶端著醒酒湯推門而入,臉上掛著狡黠的笑:杜姐姐醒啦?頭疼不疼?她像沒事人似的遞上湯碗,夫君沒欺負你吧?
杜若接過湯碗的手直發抖,根本不敢抬頭。李冶見狀,突然正色道:杜姐姐,我是真心喜歡你。這亂世中,我們女子更該互相照應。她握住杜若的手,你若願意,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
杜若猛地抬頭,眼中盈滿淚水:夫人...
叫妹妹。李冶笑著抹去她的淚,我今年二十有三,該比姐姐小些?
杜若破涕為笑:我癡長幾歲。她突然想起什麼,慌忙下榻行禮,夫人大恩,杜若...
哎呀,說了叫妹妹!李冶跺腳,再客氣我就真讓夫君收你入房了!
這句話讓杜若剛恢複常色的臉又紅了起來。我乾咳一聲:該用早膳了。
午後,我與李冶辭彆杜若準備回城。雲彩雲霞已經換上了便於行動的短打,正在平台上練杜若教的劍術。見我們要走,兩個小丫頭跑過來依依不舍地拉著李冶的袖子。
好好跟杜姐姐學武。李冶摸摸她們的發髻,過些日子我們再來看你們。
杜若送我們到小舟邊,晨間的尷尬已消散不少。但她的臉上已讓紅暈未消,發髻簡單挽起,比在城中時精神多了。
老爺...她欲言又止,最終深深一禮,杜若定當守好這庭院。
我虛扶一把:姐姐不必多禮。若有急事,可放白鴿傳信。猶豫片刻,我又低聲道:令尊的事,我記在心上。
她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隨即化作堅定:有公子這句話,杜若此生無憾。
李冶已經上了小舟,正朝我們招手。我最後看了眼這水上庭院——畫舫靜靜浮在碧波上,杜若的身影立在平台中央,衣袂隨風輕揚,恍若一幅水墨丹青。
小舟駛入蘆葦蕩時,李冶突然靠在我肩上:夫君喜歡杜姐姐麼?
我無奈地捏捏她的鼻子:你呀...
我是認真的。她仰起臉,眼中沒有半點玩笑之意,杜姐姐身世可憐,武藝又好,若能與我們做伴...
我打斷她:有你一個就夠我頭疼了。
李冶撅嘴:人家一片好心...忽又展顏一笑,把冰涼的手塞進我衣領:夫君昨晚那句美人媚影映青劍,是不是偷看了杜姐姐沐浴?說完自己都憋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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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聲驚起一群水鳥,撲棱棱飛向湛藍的天空。小舟穿梭在蘆葦之中,回頭望去,水上庭院隱沒茫茫蘆蕩中,唯有杜若那句此生無憾還在耳邊回響。
小舟輕搖,劃破渼陂湖平靜的水麵。蘆葦叢沙沙作響,偶爾有水鳥撲棱著翅膀從我們頭頂掠過。李冶靠在我肩上,發絲間淡淡的桂花香混著湖水的清新氣息鑽入鼻尖。
夫君在想什麼?她仰起臉,陽光透過她長睫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
我望著遠處已經看不見的水上庭院,思緒萬千:如今我們的攤子越鋪越大,人手卻有些捉襟見肘。我頓了頓,接著道:阿福是個經商能手,可賬務需要專人處理。念蘭軒茶肆和蘭香酒坊要開分號,都需要得力人手。
李冶直起身子,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衣帶:“夫君是不是不記得我祖輩經商之事?你經營著這麼多產業我居然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