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息怒,他慌忙解釋,老奴並非有意探查東家私事,雖然老奴曾派人到蘇州策底探查過“念蘭軒”,但…但都是崔圓那廝告知老奴的,差點讓老奴著了他的道。
崔圓?我眼神一凜,手指無意識地在茶杯邊緣劃了一圈,他如何知道念蘭軒與我有關?
密室內的燭火忽然搖曳了一下,在楊國忠臉上投下不安的陰影。他咽了口唾沫,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擦了擦額頭。
此事說來話長...他聲音低了幾分,崔圓與東家夫人有世仇,自打在烏程識得東家身份後,便一直暗中調查東家的一切關聯。
我胸口一窒,茶杯在手中微微震顫。李冶從未向我提起過什麼世仇。
詳細道來。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楊國忠深吸一口氣,眼神飄忽了一瞬,似乎在組織語言。我便洗耳恭聽,原來,崔圓本是李彥允的表侄,當年因為被賜了武官,認為懷才不遇。
便向李彥允懇求拜在老奴門下,李彥允看在親戚的份上,將他帶至老奴府上,老奴當時正缺人手,便…便要求崔圓殺了李彥允一雙兒女,以示忠心。
我腦中突然浮現出這個畫麵。這不正是《乙未雜記》中記載的內容嗎。我急忙追問:“後來呢?”
崔圓確實做到了,也因此成了老奴心腹。我通過關係將他安排了官職,沒過幾年便坐上了烏程縣令。楊國忠繼續道,聲音越來越低,有了實權的崔圓就想與李冶、就是東家夫人尋仇,可一直沒有機會,直到…直到東家的出現。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磚上刮出刺耳聲響。李冶從未告訴我這些!她每日笑靨如花的麵容下,竟藏著如此的世仇,怪不得曾經說過沒有我的話,崔圓也不會放過她。
所以他便向你進言,說我是妖人?我冷笑一聲,手指不自覺地掐入掌心。
楊國忠羞愧地低下頭:正是...他說東家能觀天象、預知未來,恐對朝廷不利…老奴當時是想聚攏人心,但萬一真的能像崔圓所說那就更好,正好為老奴所用。
你便派人從烏程一路追我到長安?我打斷他,聲音裡壓抑著怒火。
燭光下,楊國忠的臉色變得煞白:老奴糊塗!當時隻當崔圓忠心,也想讓他對老奴感恩,便派了些人手助他...但是後來眼線回報,才知他是為報私仇...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坐下。茶水已經涼透,我卻一口飲儘,讓苦澀的滋味衝刷喉間的怒火。
接著說。我放下茶杯,聲音恢複了平靜。
楊國忠明顯鬆了口氣,肩膀的緊繃稍稍緩解:知道真相後,老奴便不再支持他緝拿東家,隻是礙於他日後還有所用途…沒有明言阻止...直到收東家為義子,才徹底撤銷了緝拿令。
那念蘭軒是怎麼一回事?我追問道。
崔圓曾經向老奴稟告,東家化名李慕白經營念蘭軒,老奴派人前去調查,但那時東家已經離開蘇州。楊國忠急忙補充,探子報告老奴說那‘念蘭軒’生意極好,文人雅士絡繹不絕,有些甚至是從長安慕名而去的。老奴便沒有應崔圓的要求查封。
“你倒是覺得辦了一件好事?”我的話語中明顯帶著揶揄。
楊國忠委屈的說道:“那會兒…老奴還不識得東家不是。不過…”他突然有些卡頓。
不過什麼?我敏銳地捕捉到他話中的遲疑。
楊國忠的手指不安地摩挲著茶杯:據我在蘇州的眼線說,在我派人去蘇州調查前,崔圓早已派人去了蘇州...
他派了誰?都去了何處?我聲音提高分貝,讓楊國忠打了個寒顫。因為我記得朱放曾提過趙掌櫃與人密談並出賣我的事情。
老奴當時並未多問,不知詳情,他慌忙搖頭,隻聽我那眼線說了幾句,好像是個道家之人...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突然想到什麼,眯起眼睛:你方才說崔圓與一個道士來往甚密?
楊國忠點點頭。我心中警鈴大作,道士,玄真第一次出現便是在那“念蘭軒”,難道崔圓背後的人是玄真?此時的我還有些捋不清頭緒。
崔圓現在何處?我把這個問題先放下,繼續追問楊國忠。
楊國忠思索片刻:應該已經到了長安城。明日老奴壽宴,他必定會前來巴結的。
我站起身,在密室中來回踱步。青石地麵映出我晃動的影子,如同我此刻紛亂的思緒。李泌失蹤、崔圓複仇、玄真道長...千頭萬緒一時湧來。
東家...楊國忠小心翼翼地開口,老奴有一言...
我停下腳步,示意他繼續。
崔圓此人心思縝密、心狠手辣,東家雖神通廣大,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斟酌著詞句,不如讓老奴設個局,將他...
我搖搖頭:不急。先弄清他與那道士的勾當。我頓了頓,突然想到一個關鍵,對了,崔圓可知你已認我為義子?
楊國忠麵露難色:自從老奴知道他是為了報世仇,並非…就有些疏遠於他。而後,東家入了我府,我便將那通緝令都撤掉了,至今尚未與崔圓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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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明日壽宴,我要你當眾宣布此事,越張揚越好。
楊國忠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東家高明!崔圓若知老奴與東家的關係,必不敢輕舉妄動!
不止如此。我俯身靠近他,壓低聲音,我還要你幫我推廣一下長安的‘念蘭軒’,就在含光大街儘頭的小巷內。
楊國忠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隨即會意:東家是要...
引蛇出洞。我直起身,整了整衣袖,我倒要看看,這位崔大人與那道士,究竟在謀劃什麼。
窗外日影西斜,一縷殘陽透過密室的鐵窗縫隙射入,在地麵投下一道血紅色的細線。我盯著那道光線,心中已有計較。
東家...楊國忠猶豫了一下,那含光街的念蘭軒需不需要派人...
我眼神一暗:我自有安排,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對你說。
我站起身來在密室中踱步,我突然又想起一事:對了,明日壽宴,太子會來嗎?
楊國忠連忙答道:太子殿下已經遣人送來賀禮,今日早朝更是與老奴說,他必定前來為老奴賀壽。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李泌失蹤與太子有關,明日或可探探太子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