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興如潮,酒興更濃,一眾文豪更是妙句頻出。劉長卿的聯句提議,如同打開了閘門,引得一眾文人雅士詩情勃發,一發不可收拾。
一輪聯句未儘興,第二輪、第三輪便又接踵而至。朱放提議以“酒”為題,閻伯鈞高呼以“雪”為韻,蕭叔子則低聲提議詠懷古今……詩句你來我往,或雄渾,或婉約,或清奇,或詼諧。酒是助興的瓊漿,也是催發真性情的媒介。
劉長卿即席揮毫,寫下新作《逢李大家歸烏程》,詩中追憶往昔,盛讚李冶歸鄉如明珠返浦,文采斐然,情真意切。
閻伯鈞趁著酒興,拍案而起,高歌一曲他自創的《塞下曲》,聲如金戈鐵馬,慷慨激昂,仿佛將眾人帶到了黃沙漫天的邊關要塞。
韓揆取下腰間玉簫,置於唇邊,清越悠揚的簫聲應和而起,時而如風過鬆濤,時而如幽泉咽石,時而高亢穿雲,時而低回婉轉,竟將那塞外的蒼茫與悲壯演繹得淋漓儘致。
朱放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臉紅脖子粗,衣襟敞開,哪裡還有半分縣令的樣子?他抱著一個空酒壇子,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好詩…好酒…好…好個李大夫!你…你娶了我大唐…最…最好的才女!我…我老朱…服氣!不服…不服不行啊!”
醉著說著,竟一頭栽倒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來,鼾聲如雷,手裡還死死攥著一個空酒杯不放。眾人見狀,又是一陣哄笑,卻是習以為常。
陸羽相對清醒,他素來節製,此刻正與劉長卿低聲交談。兩人麵前擺放著陸羽帶來的精致茶具和幾包形態各異的茶餅。
陸羽正細細講解著:“…此乃顧渚紫筍,產自湖州,其形如筍,色近紫,湯色澄碧,香氣清高…劉先生請看這葉底…”“哦?果然勻整肥嫩…長卿在隨州,也曾得蒙山茶,其味…”兩人聲音不高,卻沉浸在茶的世界裡,與周圍的喧鬨形成有趣的對比。
韓揆和蕭叔子不知何時已並肩站在了敞開的廊下。韓揆望著東方天際那越來越明顯的魚肚白,以及院中在晨光熹微中更顯清麗脫俗、仿佛披著一層淡淡金紗的白梅,眉宇間卻似乎籠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
蕭叔子站在他身側,清瘦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有些單薄,他低聲說著什麼,韓揆偶爾點頭,偶爾低語回應。他們所談,或許是道法玄理,或許是民生新政,又或許,是對這盛世之下潛流暗湧的隱憂?
暖閣內,酒氣、墨香、茶韻、梅芳交織彌漫,杯盤狼藉,卻自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歡愉。燭火燃儘又點,寒夜也被屋中氣氛渲染,清冷的夜風不再冷瑟,溫柔地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李冶的頭依舊輕輕靠在我的肩頭,她似乎有有些酒後的疲倦,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緊了緊握著我的手,聲音帶著酒後的慵懶和滿足,低低地在我耳邊呢喃,如同夢囈:“夫君…這樣的日子…真好。”
是啊,真好。我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目光掃過沉睡的朱放,論茶的劉陸,廊下私語的韓蕭,侍立一旁、眉眼溫柔的杜若和月娥,還有懷中這傾心相戀、才情冠絕的女子。
雪映白梅,酒暖詩情,知己在座。這是穿越千年時光才能邂逅的大唐風華,是冰冷曆史記載下活色生香的文人雅趣,是亂世烽煙前短暫而珍貴的歲寒情暖。
隻是,當我的目光掠過廊下韓揆那望向遠方的、帶著一絲憂色的側臉時,心頭那根弦,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這盛世歡歌,這歲寒情暖,又能持續多久呢?安祿山的身影,範陽那蓄勢待發的鐵騎…如同窗外尚未散儘的寒氣,悄然潛入了這溫暖的畫卷邊緣。
但此刻,我隻願緊握手中的溫暖,沉醉於這梅香詩酒之中,珍惜這暴風雨前最後的、醉人的寧靜。
夜深客散,暖閣內的喧囂隨著夜色深沉終於漸歇。
閻伯鈞與劉長卿合力架起依舊沉睡不醒、鼾聲震天的朱放縣令。陸羽也收拾好自己的茶具和幾包珍稀茶餅,三人一同向我和李冶道彆,步履略顯踉蹌地走出了彆院大門,消失在雪霽的夜色裡。
李冶溫言對韓揆與蕭叔子道:“師兄,蕭公子,夜已深沉,早些休息吧。你們暫且在西廂房安歇,明日,我與子遊還有要事需與二位相商。”兩人頷首,由春桃引著去了西廂。
初升的暖陽驅散了夜的寒涼,溫柔的晨光鋪滿了安靜的彆院。暖閣已被杜若她們精心收拾過,雖殘留淡淡酒氣與墨香,卻已是整齊潔淨。
李冶與我一同走向西廂房。韓揆與蕭叔子已然起身,正在廊下活動筋骨,欣賞院中白梅在晴空下的風姿。
“師兄,蕭公子,昨夜睡得可好?”李冶笑吟吟地問候。“甚好,多謝師妹李大家)款待。”兩人回禮。說話間似有疑惑,也許是琢磨李冶昨晚說的要事。
李冶依舊豪爽,直接步入正題,神態也多了幾分鄭重:“昨夜未儘之言,此刻正好相商。師兄,蕭公子,我與子遊在長安有些產業布局,需得信重之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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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言,韓揆與蕭叔子對視一眼。我拉了拉李冶,又看向二人,“我們還是到廳中敘事,一邊喝茶一邊聊。”
回到廳中坐定,我為蕭叔子與韓揆師兄斟上茶。順勢看向韓揆,語氣懇切:“韓兄劍術超群,見識深遠。念蘭軒茶肆與蘭香酒坊的生意擴張,需要一位如韓兄這般文武兼備之人坐鎮。”
“一來協助統籌全局,震懾那些覬覦產業、欺行霸市的宵小之徒;二來阿福專司經商,春桃擅長賬務,但尚需一位能統領局麵、協調各方的能人。不知韓師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並非強求韓兄入世,隻是暫借胸中丘壑,保一方產業安寧,亦是在這紅塵中踐行道法。”
韓揆眉峰微蹙,似有思量。清修之人,驟然卷入繁華商事,確需權衡。
李冶已輕移蓮步,走到韓揆身側,伸手輕輕扯住他寬大的道袍袖口,聲音帶著嬌俏,如同少時在玉真觀學藝時一般:“師兄!念蘭軒的茶香,蘭香坊的美酒,難道還比不得山間的粗茶淡飯?師妹與夫君又不是外人,自家人的生意,師兄不幫,誰幫?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