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出無名。”
安祿山目光一閃:“哦?何為名?清君側,誅楊國忠,這不是天下皆知的名號嗎?”他提到楊國忠時,語氣帶著明顯的恨意和不屑。
等的就是你這一句!
我立刻搖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苦笑”和“無奈”:“將軍!此一時彼一時也!若在一年前,將軍振臂一呼,以誅楊國忠清君側為名,天下必然景從!因為那時楊國忠確是奸相,禍國殃民,天怒人怨!”
“然而如今呢?”我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重,“自去歲以來,楊相國痛改前非,革新吏治,整頓財政,心係百姓,滿朝文武有目共睹,長安百姓交口稱讚!
陛下更是對其信任有加!將軍此時若再以‘誅楊國忠’為名起兵……試問,天下人誰會相信?誰會支持?隻怕非但不能贏得人心,反而會被視為……視為……”
我頓住,似乎難以啟齒。
“被視為什麼?”安祿山的聲音冷了下來,身體坐直了。
“視為……悖逆作亂,覬覦神器!”我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屆時,將軍非但無法號令天下,反而會成為眾矢之的!朝廷必傾儘全力鎮壓,四方節度使即便與將軍有舊,見將軍師出無名,名不正言不順,又有幾人肯真心附逆?將軍縱然兵力強盛,然以三鎮之地對抗整個天下,失道寡助,縱能逞一時之快,然……後患無窮啊將軍!”
我一口氣說完,胸膛微微起伏,顯得激動又“懇切”。
書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牛油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安祿山龐大的身軀陷在虎皮椅裡,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那雙小眼睛眯得隻剩下兩條縫,裡麵光芒劇烈閃爍,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我說中了他的心病!曆史上他起兵,打的旗號就是討伐楊國忠。而現在,楊國忠被我一顆“七轉青魂丹”硬生生改造成了“賢相”,他最大的、也是最得人心的起兵借口,沒了!
這就好比蓄力已久的一拳,猛地打出,卻發現目標消失了,那種難受和尷尬,足以讓任何謀劃者吐血三升。
過了許久,安祿山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抬起眼,看向我的目光變得極其複雜,有審視,有失望,有惱怒,但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同?
他沒有立刻發作,隻是沉聲道:“師出無名……師出無名……你說得,倒也不無道理……”
他沉吟片刻,猛地一揮手,像是驅散某種情緒:“此事……俺知道了。明日,俺會再與嚴莊、思明他們仔細議一議!”
他不再看我,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張巨大的羊皮地圖,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帶著送客的意思:“今日操勞,賢侄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我知道,第一次單獨攤牌,到此為止。我的話,像一顆種子,已經種了下去。能否產生影響,能產生多大影響,尚未可知。
我恭敬行禮:“下官告退。”
退出書房,冷風一吹,才發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剛才那短短一刻鐘的交鋒,其凶險程度,遠超千軍萬馬之前。
回到澄心園,阿東和月娥立刻圍上來。我擺擺手,示意無事,但緊繃的神情瞞不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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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輾轉難眠。直到後半夜,窗外極其輕微地響了三聲叩擊——篤,篤篤。
是師父與我和李冶約定的暗號!
我心中一動,悄無聲息地起身,來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隻見月光下,李白一襲白衣,如同鬼魅般立在窗外,臉上哪有半分醉意,眼神清明如寒星。
他壓低聲音,快速道:“臭小子,白天玩得挺險啊?不過,說得不錯!安胖子確實被你說動了些許!”
“長話短說,安祿山其誌已決,絕非言語可動。然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嚴莊多智而近妖,史思明跋扈而野心勃勃,其餘諸將,亦各懷鬼胎。安胖子自身,看似雄豪,實則多疑寡恩,好謀無斷。”
李白頓了頓,接著說道:“若要破局,或可從中尋隙。然切記,此間步步殺機,一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禍!”
“師父可有計劃?”我期盼的望著李白有些憔悴的麵容。
“尚無,但是此次範陽之行確實收獲頗多,也算見識了安祿山的虎狼之師,不容小窺。”師父李白露出了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
“可否用強?”我有些焦急的看向師父。
“不可,除非萬不得已。子遊還需深入,利用計謀以及你的人脈,這才是瓦解根基關鍵,除去安祿山簡單,但是還會冒出史祿山、嚴祿山、張祿山。子遊,任重道遠啊!”
“子遊明白,定不負師傅所托。”
“你好自為之!有事,老規矩聯係!這裡不易久留,我先行離開了!”
說完,不待我回話,他身影一晃,已如一片輕雲般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我站在窗前,望著範陽城冰冷沉寂的夜空,心中波瀾起伏。
師父帶來了更明確的信息,也帶來了更大的壓力。安祿山內部有矛盾,這是可以利用的機會。但如何利用?如何在這虎狼窩裡,找到那一線生機,甚至……嘗試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收服”?
範陽的夜,還很長。而我的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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