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今日穿著常服,麵色紅潤,眼神裡滿是長輩看待晚輩的慈和與滿意,“我楊國忠的兒媳,難道還配不上這等東西?”
他上下打量著李冶,目光在她那尚未顯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季蘭啊,明日拜堂,就穿那件石榴霞帔,戴上這支步搖,保管讓全長安城的女眷都羨慕你是最美的新嫁娘!”
正廳內,早已布置得莊重喜慶。巨大的案幾上擺放著象征六禮的三牲牛、羊、豬)和晶瑩剔透的合巹酒器。楊國忠理所當然地在主位坐下,我與李冶則並排立於廳中。司儀是一位穿著緋色官服、須發皆白的老者,聲音洪亮如鐘:“一納采——”
一名侍從應聲捧著一隻活生生的大雁上前。那大雁似乎不太適應這人多的環境,撲棱了一下翅膀,嚇得李冶下意識地往我身邊退了半步。
我忙伸手扶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解釋:“彆怕,這是古禮,象征夫妻忠貞不渝。”她抿了抿唇,忍下笑意,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過那隻裝著大雁的精致竹籠,甚至還伸出食指,輕輕撫了撫大雁背上光滑的羽毛——說也奇怪,那原本有些躁動的大雁,竟安靜下來,還湊過來,用喙輕輕啄了啄她的指尖,惹得她低低驚呼一聲,隨即眉眼彎彎。
“二問名——”
司儀展開兩張灑金紅箋,朗聲誦讀:“李氏季蘭,乙未年三月十五卯時生;李氏子遊,丙午年臘月廿三戌時生。”楊國忠取過早已備好的龜甲,置於炭火之上灼烤。廳中一片寂靜,隻聽得見炭火輕微的劈啪聲。片刻後,龜甲上顯現出清晰的裂紋,楊國忠仔細端詳,隨即撫須大笑:“好!好!離卦!離為火,主禮,主光明,大吉之兆!二人八字相合,乃是天作之合!”
“三納吉——”
司儀將占卜所得的吉兆鄭重其事地書寫成文書,我與李冶相對而拜,齊聲道:“謹以赤繩係足,金玉為盟,永結同心。”
“四納征——”
最隆重,也最讓圍觀者瞠目的環節到了。楊國忠滿麵紅光,拍了拍手。頓時,兩隊侍從抬著、捧著各式各樣的禮盒,魚貫而入,幾乎要將寬敞的正廳擺滿:
首先是黃澄澄的金子,足足百兩,被能工巧匠鑄成了十枚沉甸甸的“長命百歲”金鎖,每一枚的背麵,都清晰地刻著“李季蘭”三個小字;
接著是白花花的銀子,千兩之數,熔鑄成一對造型優美的“並蒂蓮”銀鐲,鐲子內側,一邊刻著“子遊”,一邊刻著“季蘭”,寓意分明;
然後是來自蜀地的貢品錦緞百匹,匹匹織金綴彩,牡丹紋樣栩栩如生,手指觸摸上去,光滑得如同拂過流水;
還有一對和田美玉琢成的手鐲,玉質潔白無瑕,溫潤如凝脂,雕著栩栩如生的比翼雙飛鳥;
十顆來自南海的東珠,顆顆都有龍眼大小,圓潤無暇,靜靜地躺在鋪著紅綢的紫檀木盒裡,光華內蘊;
最後,是陸羽那書呆子特意派人加急送來的十斤頂級“瑞草魁”茶葉,用特製的青瓷罐密封著,蓋子剛一揭開,一股清冽沁人的茶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廳堂,連楊國忠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讚道:“好茶!陸鴻漸有心了!”
李冶看著眼前這堆積如山、流光溢彩的聘禮,眼眶瞬間就紅了,淚水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滴在朱紅的霞帔上,洇開一小團深色的水漬:“太多了……這……這實在是太……我何德何能……”
“不多!一點兒都不多!”楊國忠走過來,語氣斬釘截鐵,甚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豪橫,他親自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動作略顯笨拙卻充滿善意地替她擦掉眼淚,“我楊家的聘禮,不是做給外人看的場麵功夫——這是做給全長安的人看的!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楊國忠認定的兒媳,李季蘭,就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他轉而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欣慰:“好了,納征禮成!明日便是黃道吉日,季蘭今日就暫住西跨院,我已命人按照李府的樣式布置好了,就是你慣用的那套梨木家具,還有你寶貝得不得了的那幾盆蘭花,也都搬過去了,保證跟你在家時一個樣。”
我心裡湧起一股暖流,這位曾經的權奸,在“七轉青魂丹”的影響下,變得越來越像個真正慈祥、甚至有些“傻白甜”的長輩了。我連忙道謝,然後攙扶著李冶,跟著引路的侍女,往西跨院走去。
西跨院環境清幽,院中一株高大的玉蘭樹正值花期,滿樹潔白的花朵,如同無數隻白玉酒杯綴滿枝頭,幽香陣陣。
房間內果然如楊國忠所說,一應陳設都是我們從李府搬來的,那張熟悉的梨木雕花床,鋪著她常用的軟緞錦被,臨窗的書案上擺放著她常用的筆墨紙硯,甚至連那盆她每日都要親自澆水的蘭草,都原樣擺在窗台的老位置上,葉片青翠欲滴。
阿東捧著裝有“三書”的錦盒跟了進來。我接過錦盒,遞到李冶麵前。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掀開盒蓋,裡麵明黃色的絹帛上,《聘書》、《禮書》、《迎書》墨跡猶新,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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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那代表婚約正式達成的文書,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雨後初晴的彩虹,絢爛奪目。她伸出手,勾住我的脖子,將臉頰貼在我的胸膛,聲音悶悶的,卻帶著無比的滿足:“子遊,感覺……感覺真的和做夢一樣。兩年前,我都不敢想會有今天。”
我單手環住她纖細卻不再柔弱的腰肢,感受著她身體的溫熱和那微微隆起的弧度,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滿:“委屈你了,今晚要一個人住在這裡。”
李冶在我懷裡用力搖頭,發絲蹭得我下巴癢癢的:“不委屈。隻是一天而已。”她頓了頓,抬起頭,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帶著一絲罕見的怯意,“子遊,你……緊張嗎?”
我失笑,刮了下她的鼻子:“我緊張什麼?又不是上戰場砍人。倒是你,”我伸手,用指腹輕輕擦掉她眼角殘留的濕意,“明天就要正式成為李夫人了,怎麼一貫狂放不羈的李季蘭、李大家也有怕的時候?”
“誰說我怕了?就是……就是有點……”她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帶,“明天那麼多人看著,拜天地,還有敬茶……這心裡吧!有點怕出錯,主要是怕給你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