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坐在破廟門檻上，盯著自己的腳。
確切地說，是盯著鞋麵上沾著的槐樹灰。那些灰落在布鞋補丁拚成的北鬥七星上，像是給這雙本就破爛不堪的千層底又添了幾顆星子。
他沒說話，隻是用手指輕輕蹭了蹭鞋麵。灰塵簌簌落下，卻沒有一絲風來吹散它們。
林守拙蹲在旁邊，手裡還攥著幾塊鉛字。他剛才試圖排列出新的赦免符，但那幾張鉛字仿佛被什麼東西燒過，邊緣發黑，字跡模糊。
“你太爺爺……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林守拙低聲問。
“他要是知道，就不會把機頂盒弄丟了。”陳三槐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剛從墳裡爬出來，“他跳廣場舞的時候還在看《金融鬼話》，你說正常嗎？”
林守拙一愣，“你是說……他也在考試？”
“誰不是呢。”陳三槐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廟外的槐樹林。那裡安靜得出奇，仿佛剛剛的炮火與紅光隻是幻覺。
他摸了摸胸口，那裡還殘留著銀元爆炸後的灼熱感。真錢……到底是什麼？
林守拙忽然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我去看看剩下的銅錢還能不能用。”
“彆碰那堆。”陳三槐攔住他，“銀元用了，銅錢也跟著廢了。”
“那怎麼辦？”
“我還有點彆的東西。”陳三槐從懷裡掏出一個舊布袋，裡麵裝著幾個調料包。是他上次從湯映紅那兒順來的火鍋底料，原本打算拿來煮泡麵。
林守拙皺眉，“你這時候還想吃？”
“不是吃。”陳三槐抽出一包，捏了捏，“孟婆湯的配方改良過，她加了記憶香。這玩意兒能穩定通陰眼。”
他撕開包裝，一股奇異的香氣飄了出來。不是普通的麻辣味，也不是清湯香，而是一種混雜著檀香、紙灰和老酒的味道。
林守拙吸了口氣，臉色變了變，“這味道……怎麼有點像你太爺爺的跳舞機裡放的歌？”
“嗯。”陳三槐點點頭，將調料包扔進火盆裡。
火焰猛地竄起，火舌舔舐著調料包的紙殼，瞬間將其吞噬。但就在那一刹那，空氣中浮現出一道虛幻的賬簿投影。
——龍門賬。
陳三槐瞳孔微縮，左眼開始不受控製地流淚。賬簿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在他視野中浮現，每一筆都標注著“已償”或“未結”，有的甚至寫著“待審”。
“這是……什麼？”林守拙驚訝地看著那道投影。
“古代記賬係統。”陳三槐喃喃道，“傳說隻有真正的賬房先生才能看到。”
“那你現在是賬房先生？”
“不。”陳三槐搖頭，“我是欠債人。”
賬簿緩緩翻動，一頁頁地展開。突然，一行小字出現在頁麵底部：
以情入賬，以心為算。
林守拙眯起眼睛，“這句話……好像在哪聽過。”
“湯映紅直播的時候說過。”陳三槐咬牙，“她說她的調料包含有防作弊結界。”
“也就是說……她早就知道你會用這個辦法？”
“她不知道。”陳三槐盯著賬簿，“但她知道我會需要它。”
林守拙沉默片刻，忽然拿出那幾塊鉛字，在地上排成一行：
赦免·未生效
鉛字閃爍了一下，像是回應賬簿的存在。
“你還記得之前那段旋律嗎？”林守拙問。
“哪段？”
“就是我們在養老院聽到的，太爺爺哼過的那首曲子。”
陳三槐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段旋律。低沉、緩慢，帶著某種節奏感，像是……
“這不是歌。”他猛然睜開眼，“這是摩斯密碼！”
林守拙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行動起來。林守拙迅速調整鉛字排列，按照節奏敲擊地麵；陳三槐則盯著賬簿，等待反應。
片刻後，賬簿上的文字開始變化。
陸離身份解碼中……
關聯賬戶：威廉·孔
真實身份：陰曹首席會計師·判官·轉世商人·賬簿操縱者
隱藏權限：無限期延期債務執行權
備注：持有‘微笑恐懼症’豁免證書，可隨時調取陽間銀行數據
林守拙倒吸一口涼氣，“這家夥……還真是個怪物。”
“不止。”陳三槐指著最後一條備注，“他能在陽間調數據。”
“什麼意思？”
“意思是……”陳三槐緩緩合上賬簿投影，“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記錄了。”
空氣驟然凝固。
林守拙下意識看了眼手裡的鉛字，忽然發現它們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