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站在土地廟外,風從背後吹來,吹得他腳上的布鞋更破了半寸。他低頭看了眼腳趾頭,又抬頭望了眼廟門裡飄出的金光,那張合同的封印已經碎成灰燼,像被風吹散的紙錢,落在他補丁摞補丁的道袍上。
“他娘的。”他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但足夠讓王寡婦聽見。
王寡婦沒說話,隻是把桃符貼在耳後,閉眼感受了片刻,睜開時眉頭微蹙,“他們早就在等我們。”
“誰?”陳三槐問。
“賬房。”她說,“還有……彆的。”
陳三槐沒再問。他知道,有些事問了也沒用,就像你問一隻蚊子為什麼偏要叮你,它隻會嗡嗡地繞著你轉圈。
廟外的風忽然停了,仿佛整個亂葬崗都屏住了呼吸。
然後,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小陳道長,又見麵了。”
他轉身,看見老何頭站在十步之外。那老頭還是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長衫,手裡拿著一把蒲扇,臉上掛著笑,笑得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人。
“你怎麼還活著?”陳三槐問。
“我這不是活得挺好?”老何頭晃了晃手裡的紙,“來,看看這個。”
那是一張金光閃閃的紙,上麵印著“輪回vip折扣券”幾個大字,邊角還燙著一朵蓮花,蓮花裡藏著一個“陸”字。
陳三槐眯起眼,左眼開始發熱,淚水滑落,在紙上暈開了一點墨跡。
“你從哪來的?”他問。
“集市上,有人發。”老何頭說,“說是能減三成陰債。”
“陰債?”陳三槐冷笑,“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他接過券,指尖觸到紙麵的瞬間,紙上的蓮花忽然動了,像是活過來的蛇,纏繞著他的指節。
“操。”他趕緊甩手,蓮花縮了回去,紙麵恢複平靜。
“這玩意兒有問題。”他說。
“當然有問題。”王寡婦湊近,發絲間的金線輕輕顫動,“每消費一次,就扣一年陽壽。”
“陽壽?”陳三槐皺眉,“這玩意兒……是賬房的陷阱。”
“不止。”王寡婦低聲道,“還有彆的。”
“彆的?”陳三槐問。
“信號。”她說,“有人在監聽。”
陳三槐沒再說話,隻是盯著老何頭,“你為什麼給我這張券?”
老何頭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們讓我交給你的。”
“他們是誰?”
“我也不認識。”老何頭笑得有點尷尬,“但我可以帶你去個地方。”
“哪?”
“印這張券的地方。”他說。
陳三槐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走。”
廢棄義莊在城南,離亂葬崗不遠,但沒人願意去。因為那地方,死過太多不該死的人。
義莊門口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輪回折扣體驗中心”,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出來的。
“他們就在這?”陳三槐問。
“嗯。”老何頭點頭,“裡麵還有人。”
“多少?”
“三個。”
“你確定?”
“我確定。”老何頭說,“我每天都要來領券。”
陳三槐沒再問,推門進去。
義莊裡彌漫著一股紙漿的味道,牆角擺著一台老式打印機,紙張從裡麵不斷吐出,每一張都金光閃閃,印著“輪回vip折扣券”。
“這玩意兒……是批量印的?”陳三槐皺眉。
“對。”王寡婦走到打印機前,伸手一摸,紙張上的蓮花立刻亮起,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她閉上眼,片刻後睜開,“紙張裡加了生死簿的墨跡。”
“生死簿?”陳三槐問,“陸離的?”
“是他。”她說,“每消費一次,就勾掉一年陽壽。”
“操。”陳三槐咬牙,“這玩意兒要是流出去,整個陰陽兩界都要瘋。”
“已經瘋了。”王寡婦指著外麵,“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一個老乞丐,拿這張券買了碗陽間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