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斜地落在荒廟外的石階上,像是潑了一地的米湯,黏糊糊的。陳三槐蹲在廟門口,手裡捏著一截枯枝,在地上畫圈。畫著畫著,圈裡就浮出幾個字:陰陽剪。
“你確定你太爺爺留下的那把剪子,還在祖宅地窖裡?”林守拙靠在門框上,腳邊的紙紮燈籠忽明忽暗,像是隨時要打個哈欠然後睡著。
“他說的。”陳三槐用樹枝戳了戳那幾個字,“三十年前,他把我假身封進棺材那天,順手把剪子藏起來了。”
“聽起來像是在給你挖坑。”林守拙說。
“他挖的坑,我都快挖出井來了。”陳三槐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走吧。”
林守拙歎了口氣,把紙燈籠塞進筐裡,背起來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往村東頭走,路上風有點大,吹得他道袍撲簌簌響,腳趾頭在布鞋裡動了動,涼得像泡了井水。
祖宅早就沒人住了,門板歪斜,牆角長滿野草,連門環上的銅鏽都泛著一股“你們誰愛來誰來”的意思。陳三槐推門進去,灰塵撲了他一臉,他抹了把臉,咳嗽兩聲,眼睛裡還掛著淚。
“你這通陰眼,真不是個事兒。”林守拙嘀咕。
“你試試天天被祖宗罵,看你能忍多久。”陳三槐揉了揉眼睛,指縫裡滲出點水光,“走,地窖。”
地窖入口在廚房後麵,一塊青石板蓋著,石縫裡長出幾根苔絲,滑溜溜的。陳三槐蹲下來,手指一摸,石板就“吱呀”一聲滑開,一股子黴味撲出來,像是三十年前的夢還沒醒。
“你家這地窖,像口棺材。”林守拙皺眉。
“你家祖墳才像。”陳三槐白了他一眼,先跳下去,落地時膝蓋一軟,差點跪成磕頭的姿勢。
地窖不大,四麵牆用磚砌的,牆角堆著幾個陶罐,蓋子都封著蠟。中間擺著一張木桌,桌底下是三個鐵環,每個環上都拴著鎖鏈,鎖鏈另一頭消失在地磚下。
“這啥?”林守拙指了指。
“以前我太爺爺關過幾個欠債不還的孤魂。”陳三槐拍拍桌沿,“現在應該隻剩灰了。”
他繞過桌子,走到一麵牆前,伸手一按,一塊磚就陷進去,牆縫“哢噠”一聲響,一道暗門緩緩打開。
“機關還挺多。”林守拙跟著進去。
裡麵是個小房間,比地窖還小,四壁空蕩蕩的,隻有正中央擺著個紅木匣子,匣子上貼著張符紙,寫著“剪”。
“你太爺爺還挺講究。”林守拙說。
“他講究的是,你要是沒點腦子,就彆來動這玩意。”陳三槐伸手揭符紙,紙一揭,匣子“砰”地一聲彈開,兩把剪子躺在紅絨布上,一模一樣。
“真假剪。”林守拙瞪眼,“你咋分?”
陳三槐蹲下身,盯著兩把剪子看了半天,忽然伸手摸了摸右邊那把的剪柄,指腹蹭過一道刻痕。
“這把。”他說。
“為啥?”
“我小時候刻的。”他把剪子拿起來,借著從上麵漏下來的月光照了照,“‘槐’字,歪歪扭扭的。”
林守拙湊過去看,果然看到一個像是被雞爪子撓出來的“槐”字。
“你這字,像鬼畫符。”
“我那時候才六歲,能刻個字就不錯了。”陳三槐把剪子收進懷裡,轉身就走,“走吧。”
回到荒廟時,王寡婦還在棺材邊坐著,手指輕輕摩挲著桃符,像是在數念珠。她抬頭看了眼陳三槐,沒說話。
“準備好了?”她問。
“準備好了。”陳三槐走到棺材前,從懷裡掏出陰陽剪,握在手裡,有點沉。
棺材上還貼著那張紙符,符紙微微泛青,像是在呼吸。他伸手揭下來,棺材蓋子“吱”地一聲,自己滑開一道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