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還是那副死樣子,慘白得像沒洗乾淨的裹屍布,糊在亂葬崗上,照得那片“藕”字金紙一跳一跳的,仿佛底下有隻蟲子在啃。
陳三槐沒動。
他蹲著,斷指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邊緣泛著金屬似的冷光,像是被誰拿砂紙打磨過。他盯著那金紙,像盯著一隻剛從墳裡爬出來的電子蟑螂。剛才那粒冰,封著他紙紮分身的冰,已經化了,隻剩下一攤水,水底沉著半片燒焦的算盤珠。
他沒去撿。
他知道,那不是珠子,是信號源。
他把哭喪棒的碎片從泥裡摳出來,棍頭那句錯彆字往生咒被磨得幾乎看不清。他咬牙,把碎片插進自己斷指的傷口裡。
“嘶——”
不是疼,是麻,像有根數據線順著神經往上爬。
碎片接觸血的瞬間,眼前炸開一串代碼。
綠色的,陰間標準十六進製,滾動速度比湯映紅熬湯時攪珍珠的速度還快。他右眼的血淚早已乾涸,但視野邊緣仍殘留著陰債清單的殘影,像老電視的雪花噪點。代碼流和清單重疊,形成詭異的摩爾紋,看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用指甲蓋磕了磕地上的算盤,珠子彈出去一顆,砸在青銅爐鼎殘火上,火星四濺。
火光一閃,代碼流裡浮現出“t76.3.14”——正是那台墜毀收割機駕駛艙裡的電子鐘編號。
“好家夥,”他低聲,“陰間技術部連版本號都懶得改。”
他拔出哭喪棒碎片,血順著指縫往下滴,滴在泥地上,竟自動組成一個微型防火牆破解腳本。他沒管,把碎片重新插進道袍補丁,那塊“槐”字布片微微發燙,像是在接收信號。
他知道該去哪兒了。
輪轉王技術部,酆都城地底七層,傳說中連牛頭馬麵進去都要交u盤備案的地方。
他站起來,腳底那張“藕”字金紙突然抖了一下,像被遠程喚醒的傳感器。他低頭,看見金紙上的字開始旋轉,節奏和百墳胖娃娃撥算盤一模一樣。
“你們還聯網?”他冷笑,“這年頭連陰間童工都上釘釘打卡了?”
他一腳踩住金紙,往前走。
每走一步,腳底就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像是地下有服務器在運行。他右眼的陰債清單開始自動刷新,負債金額隨步伐跳動,像在同步某種心跳。
技術部外圍的香火防火牆像一堵透明的玻璃牆,泛著功德值檢測的藍光。門口立著兩個紙紮保安,手裡拿的是激光棍,胸前掛的工牌寫著“三昧真火運維組”。
陳三槐沒硬闖。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斷指上,金光順著傷口蔓延,形成一層薄薄的“臨時功德膜”。他舉起手,像刷交通卡一樣在防火牆上劃過。
滴。
“身份驗證通過,臨時訪客:陳·功德波動異常·三槐。”
門開了。
他走進去,通道兩側是燃燒的紙錢服務器牆,每張紙錢都在三昧真火中緩緩卷曲,火光裡漂浮著半透明的人影——幽靈程序員,穿著紙紮西裝,戴著紙耳機,手指在虛空中敲擊,代碼像螢火蟲一樣從指尖飛出。
其中一個程序員抱著個烤地瓜,頭戴紙紮vr眼鏡,嘴裡哼著《世上隻有媽媽好》。
陳三槐愣了。
那是他五歲時,太爺爺哄他睡覺的調子。
他沒停,順著代碼信號往下走,來到主控室。牆上掛著一塊巨大的陰德k線圖,實時顯示著人間賒陰鋪的債務波動。角落裡,一台報廢的收割機殘骸正在被拆解,電子鐘上的“t76.3.14”還在閃爍。
他掏出哭喪棒碎片,插進主控台接口。
係統沒拒絕。
反而彈出一個對話框:
【檢測到槐木符生物信號,是否啟動陳氏基因鎖調試模式?】
陳三槐盯著那行字,像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體檢報告。
他沒點確認。
他用算盤珠彈出哭喪棒碎片,砸向主控屏。
屏幕一閃,進入後台日誌。
日誌第一條:
【項目:債務戰機76
啟動條件:活體陳家人+槐木符激活
基因匹配數據庫:陳氏族譜主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