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嘴邊那片紙灰還卡在牙縫裡,陳三槐用指甲蓋摳下來,沒看,直接拍在算盤殘珠上。珠子裂了條縫,灰燼飄起,歪歪扭扭顯出四個字:“寅位七步”。他盯著那字,像看一張過期的彩票。
他沒動。
風吹得aj鞋殘線在腳踝上晃,像條死蛇。他低頭,鞋底那截線突然燙了一下,像是被誰從地下踩了一腳。
他轉身就走,道袍補丁刮著牆皮,一路火花都沒冒。
城西亂葬崗的紙紮棚子歪在墳堆中間,門簾是張燒了一半的往生咒。陳三槐一腳踹開,林守拙正蹲在案前,拿鑷子夾紙馬的鬃毛,一根一根,跟數陰德似的。
“紮個電話亭。”陳三槐把香囊倒扣在桌上,紙灰、狗牙組織、aj鞋二維碼殘片嘩啦撒了一案,“要能打通二十年前。”
林守拙鑷子頓了頓,夾起那片殘碼,對著燈看了三秒,低聲說:“這碼……掃過會哭。”
“那就彆掃。”陳三槐蹲下,用指甲蓋磕了磕案角,“我要聽我爹說話。”
“活人打電話給死人,得付話費。”林守拙把殘碼扔進香爐,火苗竄了一下,燒出半句童謠,“得用等價記憶當充值卡。”
“我沒記憶了。”陳三槐摸了摸右眼,淚水正往下淌,“孟婆湯把前半生泡發了,現在連我媽長啥樣都記成黑白片。”
林守拙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從案底抽出一張泛黃的紙,鋪開,是《陰陽折紙七十二變》圖譜。第十九頁,畫著個電話亭,亭頂插著根紙天線,底下燒著一疊冥鈔。
“第十九變,通靈亭。”他拿朱砂筆點了點圖紙,“但得燒真錢,還得有人肯接。”
“我爹會接。”
“那得他有空。”林守拙冷笑,“現在地府排隊過審的魂太多,連祖宗都得搶號。你爹說不定正蹲在輪回科窗口罵人呢。”
陳三槐不說話,從懷裡摸出半塊燒焦的算盤腿,往爐裡一扔。火光一閃,映出他鬢角的紙灰,像撒了一頭雪。
林守拙歎了口氣,開始折紙。
紙是特製的,摻了紙馬啃過的月光纖維,韌性足,燒不透。他手指翻飛,亭子骨架成型,四壁糊上印著往生碼的黃紙,頂上插了根帶符的竹簽,像根天線。最後,他在亭底嵌了個微型香爐,爐芯是塊黑炭——據說是上吊鬼的脊椎骨燒的,通靈效果好。
“成了。”他把亭子擺在案上,通體慘白,像座迷你火葬場。
陳三槐拎起就走。
亂葬崗風大,紙亭子被吹得晃,他蹲在寅位缺角處,按圖紙擺好,把香爐點著。火苗幽藍,帶著股燒頭發的味兒。
他掏出手機,掃了亭子上的二維碼。屏幕閃了閃,跳出一行字:“請輸入撥號記憶”。
他輸入童年常聽的民謠。
聽筒裡傳來水聲,嘩啦,嘩啦,像有人在河裡撲騰。接著是哼唱,調子歪的,詞聽不清,但能聽出是男人的聲音——不是他爹,是那種常年劃船的人,嗓子啞,帶著濕氣。
冥河擺渡人的呼吸雜音。
陳三槐皺眉,又輸一遍。
水聲更大了,夾著咳嗽。一個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彆讓太公買直播課……彆……”
話沒說完,信號斷了。
紙亭子突然自燃,火苗從香爐口噴出來,瞬間吞了整個亭子。陳三槐沒躲,盯著灰燼落地,一片一片,像下雪。
他蹲下,用算盤殘珠撥開灰堆。
半枚指紋浮現在灰裡,紋路清晰,螺旋狀,和太爺爺手機屏保的解鎖圖案一模一樣。
他盯著那指紋,右眼的淚水滴下來,砸在灰上,滋的一聲,冒了點煙。
他沒擦。
城隍廟的公示欄前圍了一圈人。陳三槐走過去時,楊石頭正提著夜壺在牆角撒尿,尿完一抖,提著夜壺衝他招手。
“判官來了。”他壓低嗓子,“貼了朱砂令,三日內交族譜,不然‘宗脈除名,子孫斷祀’。”
陳三槐抬頭。
公告是張巨幅黃紙,用朱砂寫就,末尾蓋著陰司印鑒,紅得發黑。他盯著那印,右眼又開始流淚,淚水順著鼻梁滑下,滴在公告邊緣。
墨跡暈開。
隱藏條款浮現:“抵押物含:陳氏百年子孫運”。
他盯著那行字,沒動。
楊石頭湊近:“王寡婦家的族譜都被抄了,說她祖上改嫁三次,血統不純。判官說,這種雜牌血脈,留著也是汙染陰債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