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狗牙元寶還在抽搐,像三顆埋進血肉的活蟲,一跳一跳地往外滲灰。陳三槐盯著那縷從傷口鑽出的細紙條,剛想捏住,它就燒沒了,隻在瞳孔裡留下一串數字的殘影。
他沒動,也沒喘粗氣,隻是把算盤往槐樹根下一擱,用指甲蓋磕了磕邊緣,銅綠簌簌掉進火盆。
林守拙蹲在三步外,手裡捏著半張燒了一角的紙紮顯微鏡,鏡片是用紙馬眼睛做的,能照出魂體波長。他抬頭:“你要燒?現在燒,等於在地府監控器上貼創可貼。”
“那也得先知道貼的是金創可貼,還是狗皮膏藥。”陳三槐撕下道袍上北鬥七星的補丁,剪成三張符紙,指尖一折,按父親打更的節奏疊成“寅位七步”形狀。
火盆裡的灰還沒冷,他扔進去一張。
火苗“騰”地竄起,藍中帶黑,灰燼剛冒頭,就被一股無形風托住,懸在半空,抖成“z”字。
林守拙把顯微鏡湊過去,鏡片嗡鳴兩聲,紙馬眼珠轉了半圈:“軌跡不對……這不是往庫房走,是往地窖。”
“陸離說庫房藏著黃金抵押品。”陳三槐又扔進第二張符紙,“他那本冊子,封麵金邊,說得跟真的一樣。”
第二張紙錢燒得更慢,灰燼在空中停了三秒,忽然扭出一個“柳”字輪廓,隨即散開。
林守拙猛地抬頭:“柳樹?地窖裡埋的是柳樹枝?”
“裹金箔的柳樹枝。”陳三槐把最後一張符紙夾在指間,沒燒,“他拿死樹當金庫,還讓我簽對賭協議——這不叫賬房,叫殯葬口才藝主播。”
林守拙沒笑,隻把顯微鏡收進袖口:“你這一燒,等於在生死簿上劃拉名字。陸離要是感應到,下一秒就能用判官筆給你後背寫滿‘逾期罰息’。”
“他已經在寫了。”陳三槐撩起道袍後擺,肩胛骨下方,一道朱砂字跡正緩緩浮現:“陳三槐,欠陰債三萬七千二百靈,逾期未還,罰息日增。”
字跡歪斜,像是邊寫邊笑。
他放下衣擺,把狗牙元寶的血混著銅綠抹在三枚元寶表麵,一圈一圈,像在給釘子上漆。
“斷聯符,成了。”
火盆裡的灰徹底涼了。
那串倒計時數字,在他右眼裡停在692357。
門沒敲就開了。
湯映紅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碗湯,乳白帶珠光,表麵浮著一圈細小氣泡,像在冒奶茶。
“新熬的,安神。”她說,“能壓住倒計時的幻覺。”
陳三槐沒接,隻把手往袖子裡一縮,指尖夾著一撮紙灰,輕輕一抖,落進湯裡。
湯麵“滋”地一響,珠光驟亮,氣泡排列成“珍珠奶茶”四個字,轉了一圈,又散了。
“你這湯,”他冷笑,“是孟婆湯兌了健忘糖漿吧?上次抹拔毒膏,我疼得連三歲尿床的事都想起來了。”
湯映紅手指一顫,碗沒灑,但湯麵那層珠光突然塌陷,像被抽了底。
她沒否認,隻把碗放在門檻上,退後半步。
“我不是連鎖店老板。”她說,“我是孟婆養女。她在湯裡加健忘草,是為讓人忘了還債。我加,是為讓人忘了還我。”
陳三槐挑眉:“你被貶下來,就為了當個情感債務催化劑?”
“她說我心軟。”湯映紅低頭看自己手,“熬湯時香味隨情緒變,生氣是榴蓮,開心是桂花。可我每次見你,都是桂花味——她嫌我賬算不清,就把鍋甩給我,說‘去人間,讓債主自己忘了你還錢’。”
她發梢一抖,落下一點金粉,落地即燃,燒出半個銅牌形狀,像“信用土地”的殘影。
陳三槐盯著那點火,沒動。
林守拙悄悄把紙紮顯微鏡又掏出來,對準湯碗。鏡片裡,湯液深處浮現出一行小字:“綁定中:陳三槐,陰德賬戶同步率87”。
“你來,是為了讓我更依賴你?”陳三槐問。
“我是來提醒你。”她聲音低了,“太奶奶的章,已經蓋出去了。”
話音落,院外風起。
不是陰風,也不是冷風,是那種墳頭燒紙時,火堆突然旺起來的那種風,帶著灰和熱,撲在臉上像有人在吐氣。
數十道影子圍住當鋪,全穿著舊式壽衣,手裡舉著典當契,紙麵嶄新得不像百年孤魂能拿得動的東西。
每張契上,都蓋著一方朱砂印。
“陳門李氏。”
陳三槐認得這四個字。太奶奶生前最愛用這方私章蓋醃菜壇子,說“防耗子偷味”。
他走出來,站到門檻上。
“誰給你們的章?”他問。
沒人回答。所有孤魂低頭,隻把契約舉得更高。
林守拙跟出來,手裡攥著紙紮馬的韁繩:“這些魂……臉都糊了,像被水泡過。”
“不是被水泡的。”陳三槐從懷裡掏出母親的布鞋,鞋底殘花隻剩半根梗,“是被倒計時泡的。”
他把鞋放在火盆上。
花梗遇熱,青煙升起,瞬間形成一道弧形屏障,擋在當鋪門前。孤魂們停下腳步,契約邊緣開始發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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