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生死簿往下淌,滴在“物流進度:78”那幾個字上,墨跡沒化,反而吸得更牢,像一張嘴把血咽了進去。陳三槐沒動,手指還卡在狗牙元寶的裂口裡,那東西嵌在掌心,像是長進了肉裡。
張黑子的哭喪棒搭在肩上,涼得不像影子。
“跨境物流品?”陳三槐說,“我心還能通關?”
“不光通關,還能退稅。”張黑子把棒子往地上一杵,“你爸簽的是cif條款——成本、保險、運費全包,目的地是元宇宙入口,簽收人是你自己。”
林守拙從門外探頭,紙紮顯微鏡還貼在臉上,鏡片歪得像被門夾過。“我剛拆了路由器,發現孫不二留了後門程序,叫‘登錄器喚醒協議’。”
“他修個路由器,修出個登錄器?”
“不是修。”林守拙把顯微鏡摘下來,抖了抖,“是激活。那玩意兒一直埋在當鋪地窖,貼著符咒,標著‘天庭采購試用設備,嚴禁私用’。”
陳三槐低頭看生死簿,血跡順著“666心”往下滑,在“心”字底部洇開一個點。那點血突然反光,映出一行極小的字:
“密鑰驗證通過。元宇宙登錄器啟動倒計時:72天00小時00分。”
倒計時沒跳。
它直接開始往下掉。
“715959……715958……”
陳三槐把元寶從掌心拔出來,甩在桌上。血珠彈起來,落在林守拙剛遞過來的紙紮顯微鏡上。鏡片是用冥鈔折的,沾了血,立刻顯影——地窖深處,一台布滿符咒的vr頭盔正微微發燙,內襯殘留著辣條碎屑,頭帶內側刻著一行小字:
“張果老·試用版。”
“老張的東西?”陳三槐冷笑,“他拿我當新品體驗官?”
“比那嚴重。”林守拙把顯微鏡翻過來,“信號源是從你爹的陰司賬戶打出去的。每次心跳,都在給登錄器充電。”
陳三槐抬手摸太陽穴,那裡還在滲血。他沒擦,反而用指甲在眼皮上劃了兩道。
疼。
夠疼就行。
他抓起狗牙元寶,往地窖走。林守拙跟在後麵,手裡拎著個紙紮信號放大器,天線是用王寡婦晾衣繩上的鐵絲拗的。
地窖門上了鎖,鐵鏈纏了三圈,掛著一把銅鎖,鎖眼塞著半截燒糊的紙錢。
“信用冥鈔?”林守拙問。
“上個月楊石頭送的。”陳三槐把元寶往鎖眼裡一插,血順著流進去。鎖“哢”地開了,鏈子自己鬆了,像被誰從裡麵解開。
頭盔就擺在石台上,表麵貼著七道鎮壓符,符紙邊緣發黑,像是被燒過又粘回去的。
“孫不二真敢貼符?”林守拙湊近看,“這不是防破解,是防後悔。”
陳三槐沒說話,直接戴上。
頭一沉。
世界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白數據流,像被撕碎的賬本在風裡飛。他站在虛空裡,腳下沒有地,頭頂沒有天,隻有無數行滾動的數字,全是他的名字,全是負數。
然後他看見了父親。
被鐵鏈鎖在半空,手腕腳踝都嵌著電子鐐銬,鐐銬上刻著“陳氏血脈擔保協議”。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但左眼的位置空著,黑洞洞的。
陸離判官坐在一張懸浮的賬台後,手裡判官筆蘸著朱砂,一筆一劃在寫什麼。陳三槐走近,看見賬本封麵寫著:
《陰陽賬房永久擔保人名錄》
而陸離正在畫的,是他的左眼。
金線勾輪廓,朱砂填瞳孔,每一筆落下,數據流就震一下。
陳三槐抬手摸自己左眼,那裡突然劇痛,金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他立刻用指甲在眼皮上刻下“非真”二字,血混著淚流下,在眼前形成一層膜。
數據流被擋了一下。
他趁機衝向父親,伸手去扯鐵鏈。手剛碰到,鐵鏈突然變軟,像活蛇一樣纏上來,順著胳膊往上爬。他低頭一看,鐵鏈不是鐵做的,是一串串電子簽名——全是“陳三槐”三個字,密密麻麻,連成鎖鏈。
“這不是你爹。”一個聲音說。
湯映紅站在數據流邊緣,手裡端著一碗孟婆湯,湯麵沸騰,冒著桂花味的泡。
“這是係統生成的誘餌。”她說,“你爸早就簽了協議,靈魂被凍結在地府物流中轉站,等你確認登錄,才能解凍。”
“所以你是來勸我簽的?”
“我是來交易的。”她把湯往前一遞,“喝一口,告訴你通陰眼是怎麼來的。”
陳三槐沒動。
他記得上回她遞湯,他喝完第二天就忘了自己姓什麼。還是王寡婦拿桃符拍他腦門才想起來。
“我不信你。”
“那你信這個?”她手腕一抖,湯麵倒影晃動,浮現出當鋪裡的場景——父親跪在地上,左眼被剜出,血流滿麵,一個老道士正把槐木符塞進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