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把夜壺底的符印按在城隍廟地磚上,哢的一聲,像是老算盤歸位。磚縫裡滲出黑血,順著符紋爬了三寸,停在“信用土地”銅牌正下方。
楊石頭蹲在香爐邊啃燒雞,影子一動不動。他吞咽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七倍。
“你這壺哪兒來的?”他問,雞骨頭卡在喉嚨,咳了兩聲。
“你給的。”陳三槐把銅牌翻過來,右眼金淚滴上去,血絲在銅麵蔓延,顯出幾行小字:
每月初十,陰德期貨交易,買方——六道輪回·威廉·孔。
結算方式:以土地神壽元為抵押,延期兌付。
楊石頭盯著那行字,臉抽了一下。“他們說……隻要按時傳報《華爾街陰報》,就能多活五百年。”
“結果呢?”
“結果我活了三百多年,每月初十還得給你送千紙鶴。”他低頭看自己影子,“現在連雞都吃不下了,一咽就疼。”
陳三槐沒說話,把銅牌塞進夜壺口。兩者一碰,地麵裂開一道縫,不深,但能照見裡麵的東西——無數個背影,都穿著補丁道袍,都跪在當鋪前燒紙,動作整齊得像被人按了回放鍵。
“我操。”楊石頭往後縮,“這不就是你?”
“不止一個。”陳三槐眯眼,“是很多個。”
裂縫隻開了三秒就合上。三秒裡,他看見自己燒紙、讀賬、被催債、崩潰、重啟,循環往複,像一台卡帶的老式錄音機。
楊石頭抖著手摸銅牌:“他們用我的神位當信號塔,把你的還債過程……錄下來了?”
“不是錄。”陳三槐摳下一塊磚灰,“是播。反複播,每播一次,債就更真一分。”
他轉身就走,道袍補丁被風掀起來,露出後腰一道新劃痕——那是昨夜從元宇宙登錄器裡退出時,被數據流割的。
林守拙在當鋪門口等他,手裡捏著個紙折的沙漏,三層,歪歪扭扭,是用《折紙七十二變》第15變“倒流沙漏”折的。他試過三次,前兩次燒了,第三次才成型。
“能進嗎?”陳三槐問。
“能進,不能久留。”林守拙把沙漏倒過來,“你進去三日,外麵才過三秒。但每次重置,所有時間線的債務都會疊加一次。”
“那就是說,越還越多。”
“對。而且……”林守拙頓了頓,“你得保證,彆跟彆的‘你’碰上。不然係統會判定你是病毒,直接清除。”
陳三槐點頭,撕下北鬥七星補丁,點燃,紙灰撒向空中。灰落成一個歪斜的坐標,指向裂縫開啟的位置。
他一腳踏進去。
外麵,林守拙啟動紙紮時光機,沙漏開始漏紙灰。第一粒灰落地時,陳三槐已經跪在當鋪前燒紙了。
第三日。
他蹲在賬房抽屜前,手伸進去摸。抽屜裡有半塊龜甲、一枚燒焦的算盤珠、一張泛黃的催債單。他拿起算盤珠,發現裡麵刻了個“湯”字,極小,像是用針尖戳的。
抬頭看牆上的銅鈴,鈴舌在晃,滴著黑漿,倒計時:715836。
他把算盤珠藏進袖口,剛要起身,聽見自己在門外咳嗽。
他知道那是另一個“他”,正準備進門,開始新一輪循環。
他沒動。等那個“他”推門進來,看見跪著的自己,愣住。
“彆燒。”陳三槐說。
“你說啥?”那個“他”問。
“彆燒紙。這不是還債,是喂債。”
“可不燒紙,催債單就貼腦門上了。”
“貼就貼。”陳三槐站起來,“反正你明天還得再來一遍。”
那個“他”搖頭:“我不信。師父說,燒夠三千斤紙,就能清陰債。”
“你師父早死了。”陳三槐冷笑,“他轉嫁功德的時候,就把你也算進去了。”
話音未落,賬房四壁開始滲墨,字跡流動,拚成一張巨大的生死簿,從天花板壓下來。他知道這是係統要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