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把那三枚燒過三昧火的銅錢從火堆裡扒拉出來,灰還沒涼透,就塞進林守拙剛紮好的紙鷂肚子裡。紙鷂翅膀展開有半人高,骨架是用洗眼液瓶碎片拚的,邊緣閃著陰文的冷光。
“這玩意兒能飛?”張黑子蹲在旁邊,影子縮成一小團,連燒雞味都淡了。
“不能。”陳三槐把算盤第七顆珠子按進紙鷂尾部,“但它能死得慢一點。”
他掐了道訣,紙鷂騰空而起,剛飛過屋頂,一道陰風掃來,左翅“嗤”地冒煙,整隻鷂子打著旋兒栽進牆角,燒成半截灰。
“一次。”陳三槐數著,“還剩兩次機會。”
張黑子撿起半截紙翅,往影子裡一塞,吞咽動作卡了半拍,像老式收音機信號不良。他搖頭:“係統在清我。”
“不是清你。”陳三槐把第二隻紙鷂遞過去,“是清所有帶公務編號的東西。你那棒子現在就是塊燒火棍。”
第二隻紙鷂升空後繞了半圈,信號突然斷掉。他們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坐標,看著那紅點在城南富商宅邸上空閃了三下,然後變成亂碼,最後定格在一個不斷旋轉的“∞”符號上。
“他每天三點、午時、戌時準時出現。”陳三槐用指甲蓋磕著手機邊框,“不是查賬,是交貨。”
第三隻紙鷂是林守拙蹲在地上改的。他撕了半頁《陰陽折紙七十二變》第19變的圖譜墊在骨架裡,又咬破手指,在紙鷂胸口畫了道活人符。
“這次不一樣。”他說,“它知道自己是誰。”
紙鷂飛出去時沒冒煙,也沒打旋。它貼著屋簷低掠,穿過三條街,穩穩停在富商宅邸上空三百米處,像塊不會落的紙錢。
手機信號滿格,地圖上一個綠點緩慢移動,路徑清晰——從孟婆湯第三家分店出發,經地下管網,終點直指宅邸地宮入口。
“走。”陳三槐把殘灰收進鞋底,“去會會這位張員外,看看他家地窖是不是比陰曹還深。”
地宮門口立著三道鎖咒。第一道是西洋齒輪狀的鐵鏈,刻滿倒寫的拉丁文;第二道是銅門,門縫裡嵌著半張陰司通行符,已經被腐蝕成灰綠色;第三道是空氣,站在五步外就能感覺到,那層看不見的膜在吸人陽氣。
陳三槐掏出算盤,把第七顆珠子擰下來,按在第一道鎖上。珠子表麵浮現出“怨氣稀釋協議v3.7”的字樣,鎖鏈“哢”地鬆了一圈,齒輪開始逆向轉動。
“密鑰匹配。”他說,“湯映紅的係統,用的還是陸離的底層代碼。”
第二道門需要鬼差權限。張黑子反戴工作證,用哭喪棒敲了自己影子三下。每敲一次,影子就吐出一口帶油星的燒雞殘渣,落在銅門上,發出“滋啦”聲,像熱鐵淬水。
三口之後,銅門裂開一道縫,通行符徹底化為粉末。
“虧空三日口糧。”張黑子收棒,“下次得讓我影子吃頓好的。”
第三道空氣膜最難辦。它不認鑰匙,不認身份,隻認“祖宗”。陳三槐試了三張紙錢,剛靠近就自燃成灰。他右眼開始流淚,左眼陰債清單刷出新條目:“此地無祭祀記錄,外來者視為盜墓。”
“沒人燒過紙?”他抹了把淚,“這家祖墳是租的?”
林守拙從包袱裡摸出一疊黃紙,是王寡婦前些天塞給他的,說是可以通“非血緣祖先”。他一張張貼在空氣膜上,每貼一張,膜就薄一分。
最後一張貼上去時,膜“啪”地碎了,像玻璃炸裂。
“她教過我。”林守拙收起黃紙,“有些鬼,比祖宗還管用。”
門開的瞬間,一股腐甜風撲出來。陳三槐鬢角的紙灰被吹落,後頸皮膚一陣發燙,低頭看時,一道新紋路正緩緩浮現——彎曲的輪廓,像根象牙手杖。
他沒說話,把算盤塞進懷裡,抬腳跨了進去。
地宮內部不像墓室,更像間地下廠房。中央擺著口棺材,意大利風格,雕花繁複,表麵貼滿太陽能符文,接了七八根導線,連著牆上的蓄電池組。
棺材沒蓋嚴,縫隙裡透出藍光。陳三槐靠近時,聽見裡麵傳來細微的呼吸聲——三十個,整齊劃一,像胎兒在羊水裡吐泡。
他掀開棺蓋,看清了裡麵的東西。
三十具女屍蜷縮著,皮膚泛青,雙眼緊閉,但每具屍體胸口都貼著一張微型紙錢,上麵印著“六道輪回·澳洲牧場專供”的標簽。紙錢在跳動,像心跳。
“活的?”張黑子伸手想碰,被陳三槐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