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的右眼還在流水,左眼的陰債清單卻靜得像口枯井。他盯著app裡那張王寡婦的照片,紙花在她手裡蔫了半邊,磁帶機轉軸慢了半拍,和亂葬崗飄來的山歌節拍完全一致。
他沒動,隻是把手指伸進嘴裡咬破,混著袖口的紙灰抹在左眼眼皮上。血線滑下去的時候,算盤第七珠輕輕震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地底下敲門。
清單翻了一頁。
“王氏,情感劫持樣本a01,激活時間:1998.07.15。”
日期後麵還跟著一串小字:“觸發動作:偷窺行為首次完成,關聯記憶錨點植入成功。”
陳三槐的手僵在臉上。那天他躲在柴垛後,王寡婦撩起褲腿往小腿抹藥,他數了七根曬乾的狗尾巴草,一根一根折斷,以為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自主選擇。
原來連那七根草,都是程序預設的計數單位。
他抬頭望向亂葬崗方向,山歌還在唱,調子沒變,可他知道,那不是人在放磁帶——是係統在同步。
林守拙正蹲在院中折紙人,手指翻得比平時慢半拍,像是卡了幀。他沒說話,也沒罵陳三槐缺德帶冒煙,隻是把一張黃紙對折三次,剪出人形輪廓,動作精準得像在執行指令。
陳三槐把算盤往桌上一推,珠子嘩啦散開,第七珠滾到桌角,停在一道裂痕前。
從前林守拙見他亂打算盤,總會跳起來罵:“你爹留下的賬本都比你有規矩!”可這次,林守拙頭都沒抬,隻說:“係統需要測試節點。”
聲音平得像讀說明書。
陳三槐的指甲蓋磕了磕桌麵,沒數銅錢,而是盯著林守拙的指尖。每一次折紙,都有0.5秒的延遲,不多不少,像是後台在加載數據。
他忽然問:“你閨女被勾魂那天,穿的是紅鞋還是藍鞋?”
林守拙的手頓了一下,紙人折到一半,肩膀微微一抖。
“紅的。”他說。
陳三槐笑了。他記得林守拙說過十七遍,那天她穿的是藍鞋,繡著一朵褪色的梅花,是她娘親手縫的。他說過,藍鞋落水才會顯靈,紅鞋是給死人穿的。
現在他改口了。
孫不二抱著香爐衝進院子,爐口冒著黑煙,像是燒進了什麼不該燒的東西。他一把將爐子蹾在石桌上,紫火在爐膛裡亂竄,像被什麼東西追著跑。
“反了。”他說,“香爐被月球反向接入,現在它不是我在用,是它在用我。”
陳三槐走過去,爐壁燙手,可火光映出來的不是數據流,而是一片冰原。鏡頭緩緩拉遠,整個月球表麵正一塊塊翻開,像棺材板被人從內部推開。無數塊拚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環形陣列,正對地球。
“那是……登錄器?”林守拙低聲說。
“不止。”孫不二抹了把臉,“是服務器陣列。吳剛把整個月球改造成地府的外接硬盤,咱們的陰債、功德、生死簿,全在他那兒跑虛擬機。”
話音未落,張果老倒騎的二維碼車從牆外滑進來,車筐裡的蟠桃辣條正在融化,油滴在二維碼上,泛出一層虹光。車頭突然自動旋轉,投影出一行字:
“登錄器啟動倒計時:720000。”
陳三槐盯著那串數字,忽然覺得後頸發燙。他伸手摸去,符文正微微跳動,像是在響應某種頻率。
“它在等我。”他說,“不是要抓我,是要我主動接上去。”
林守拙沒說話,繼續折紙人。這次他折得格外仔細,每一折都用指甲壓出深痕,像是要把什麼刻進去。紙人成型後,他輕輕一吹,替身睜開眼,站了起來。
陳三槐盯著那雙眼睛。瞳孔深處,有冰斧的虛影一閃而過。
“你還能認出我嗎?”他問。
紙人轉頭,看了他一眼,說:“吳剛說,你該接入了。”
陳三槐沒動。他知道這不是林守拙在說話,是替身被遠程激活。可他還是問:“那我這些年算的賬呢?修的族譜呢?給鬼魂發的冥鈔呢?”
“都是測試數據。”紙人說,“你每修一個名字,係統就驗證一次身份綁定。每發一張錢,就強化一次密鑰。你是監管程序,不是道士。”
陳三槐右眼又開始流淚。這一次,不是被祖宗罵的,是他自己的身體在排斥這個真相。
他低頭看算盤,第七珠還在發燙。他把它摳出來,放在手心,珠內“吳”字微光一閃,和紙人眼中的反光同步閃爍。
他忽然想起什麼,把珠子按進香爐邊緣。紫火一觸,爐壁浮現一行隱藏代碼:“監控探頭編號:z19。部署時間:1998.07.14。關聯目標:陳三槐。”
部署時間,是他偷看王寡婦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