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個自己站在月球快遞盒前,全盯著他。
陳三槐沒動,隻是把袖口那枚豁口算盤珠又摸出來,在拇指上磕了兩下。珠子沒沾血,這次是乾的。他盯著空中還在生成的盒子,一排接一排,像工廠流水線不停工,標簽自動打印,收件人全是“吳剛”,寄件人寫著“陽間陳三槐·香火世家”,單號尾數統一“001”。
可進度條卡在12不動了。
他右眼一抽,淚珠滾下來,砸在鞋麵破洞處,倒計時“715304”浮在水麵上。他沒去擦,反而把腳往前挪了半寸,讓那滴淚正好滴進地上一道裂縫。水滲進去的瞬間,第一枚快遞盒的標簽突然定格,封口膠帶自動纏繞三圈,啪地一聲合攏。
盒子開始縮小,邊緣泛起火光。
緊接著,第二盒、第三盒……三千多個盒子同時震動,像被同一根線拽著往回收。它們折疊、壓縮、封裝,最後化作一顆顆流星,拖著灰藍色尾焰,砸向大地四麵八方。
沒人聽見落地聲。
但陳三槐知道,每一塊都嵌進了山川地脈,封著一段被篡改的生死記錄,一樁走私集團用紙人運毒的賬目,一張陰陽合同背後三十具詐屍女屍的索賠清單。
他低頭看手背,數據裂紋已經退到指尖,可新的又從腳底往上爬。他脫下那隻露腳趾的千層底布鞋,倒過來一抖,簌簌落下一層紙灰——二十年來燒紙攢的,全卡在鞋墊縫裡。
他揚手撒向天空。
紙灰遇流星即燃,每燒一顆,空中就浮出一個編號,像快遞追蹤碼,紅得發黑。他左眼清單刷新:“檢測到高維封存包裹,共計3,141件,已激活12,剩餘待觸發。”
他把槐木符碎片貼回左眼皮。
清單再刷,跳出一行新條目:“檢測到原始契約殘片,簽署時間:公元前207年,地點:廣寒宮偏殿,簽署方:吳剛、威廉·孔魂體投影),抵押物:地府核心數據節點,交換條件:無限次轉世權限及六道通行密鑰。”
他冷笑一聲,把符片按向最近一顆墜落的流星。
符木裂開,暗紅液體滲出,與流星接觸的刹那,空中浮現出一卷半透明帛書。字跡古老,墨色泛銀,內容卻是現代金融術語:
“甲方承諾不乾預乙方對元宇宙底層架構的重構……乙方保證甲方在每輪回世中保留至少一次記憶回溯機會……違約方承擔全部因果清算運費。”
陳三槐盯著“運費”倆字看了三秒,把符片收回來,塞進道袍補丁下的暗袋。
他轉身往紙紮工坊走,腳底裂紋越爬越高,已經到了小腿。走到門口時,林守拙還站在那兒,身體像老電視信號不穩,一閃一跳,七竅往外溢銀絲,嘴唇動著,卻發不出聲。
陳三槐從懷裡掏出那枚豁口算盤珠,彈出去。
珠子穿過林守拙胸口,炸出一串亂碼,浮在空中,是“六道輪回集團”的原始代碼,開頭寫著:“本係統自公元前207年起運行,初始投資人:威廉·孔,技術支援:吳剛,運營主體:陰司外包項目組。”
林守拙猛地跪地,喉嚨裡發出咯咯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他雙手摳住嘴,硬生生從嘴裡掏出一枚黑色u盤,表麵刻著“輪回檔案·未授權備份”,邊緣磨得發亮,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兩百年。
他抬頭,眼白全灰,低語:“兩百年……等的就是這一刻。”
話音未落,身體開始像素化,一塊塊剝落,像信號斷流的監控畫麵,最後隻剩那件破舊的紙紮匠圍裙掛在門框上,u盤掉在門檻前,沾了點泥。
陳三槐彎腰撿起來,指尖剛碰到,左眼清單又刷:“檢測到未授權記憶備份,來源:曆代陳氏輪回體,共計217次,存儲介質:u盤,讀取權限:暫未開放。”
他把u盤塞進袖口,摸出陰司官印。
印麵還是那句“運費結算中”,可底部暗槽突然彈開,正好能插進u盤。他一按,印麵嗡鳴,浮出一行小字:“因果律清算完成,3,141件罪證已封存,運費由違約方吳剛全額承擔,結算方式:扣除其在三十三天外的隱匿功德庫。”
他抬頭。
天邊流星雨還沒停,但節奏慢了下來,像是係統終於喘過氣。第一塊罪證石碑從城南地底頂出,半截露在外麵,刻著“1949年沉船命案,受害者:37人,責任人:六道輪回集團華東分部,掩埋手段:紙船渡魂+記憶清洗”。
陳三槐右眼又開始疼,淚珠滾下來,滴在鞋麵破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