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郎的扁擔一歪,左邊籮筐的豆腐開始冒熱氣,右邊籮筐的活魚翻了白眼。
陳三槐沒看扁擔,也沒看魚。他盯著沙漏底座上那行倒計時:65959,像盯著一張過期的掛號單。他把沙漏塞進道袍內袋,布料被燙出一個焦圈,但他沒換——補丁太多,換也看不出區彆。
“林守拙。”他說。
林守拙正用鑷子夾著一張彩紙往沙漏邊緣貼,聽見名字手一抖,紙角翹了起來。他低頭看,那紙是《陰陽折紙七十二變》第十九變的殘頁,折到一半卡住,像張被咬了一口的燒餅。
“彆貼了。”陳三槐把槐木符拍在供桌上,符身壓住沙漏頂部。金光一閃即滅,倒計時停在675959,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的錄像帶。
林守拙鬆了口氣,隨即又皺眉:“這符撐不了七十二小時。”
“撐到第一單就行。”陳三槐從工具袋裡抽出三張快遞單,甩在桌上,“三百紙兵,分三隊。一隊走城南,一隊走城北,剩下那隊跟我押主單。”
林守拙拿起單子一看,臉色變了:“收貨地址是‘六道輪回’的據點?他們還留了聯係電話,號碼是陰曹地府區號。”
“他們想送貨上門。”陳三槐冷笑,“那就送。”
他抽出三張彩紙,林守拙立刻會意,手指翻飛,三隻紙鶴成型。翅膀剛張開,藍光就從符咒紋路裡透出來,比平時亮三分,像是充了電的熒光棒。
“gps紙鶴。”林守拙吹了口氣,“能導航,能避雷,就是飛久了容易死機。”
“死機就重啟。”陳三槐把紙鶴塞進袖口,“現在去湯記。”
湯記涮鍋店的鍋底還在冒泡,珍珠奶茶味的孟婆湯翻著小泡,湯映紅站在灶台後,手裡攪著一柄檀木勺。她沒抬頭,但耳尖泛紅,一股淡淡的榴蓮味從鍋裡溢出來。
陳三槐把沙漏放在桌上,倒計時亮著:675958。
湯映紅終於抬眼:“分潤三成。”
“兩成。”
“三成,外加快遞員在我這兒涮鍋,陰德記賬係統免費用。”
陳三槐沒說話,把沙漏往前推了半寸。金光一閃,牆上投出一行字:“訂單未完成,時間不歸還。”
湯映紅歎了口氣,勺子一挑,鍋底浮出一個金色二維碼。她用勺背點了點:“掃了就能看快遞員的陰德積分,還能實時定位。試用版,七十二小時後收費。”
陳三槐掃碼,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三百個編號,每個後麵跟著一串跳動的數字,像是股市大盤。
“行。”他說。
“還有。”湯映紅忽然靠近,檀木勺輕輕敲了下他額頭,“下次來,記得帶燒雞。我忘性大。”
陳三槐後退半步,沒接話。他知道那不是玩笑——她熬湯時加的健忘草,比他還怕記事。
城隍廟的香爐歪了半邊,楊石頭蹲在門檻上,提著夜壺,銅牌上的“信用土地”四個字一閃一閃,像接觸不良的燈泡。三隻紙鶴繞著他飛,藍光忽明忽暗,導航路線在空中劃出虛線,但總在離廟門三裡處拐個彎,衝進一片荒地。
“磁場衝突。”楊石頭把夜壺往地上一墩,“我這兵器帶信用認證,你那紙鶴是山寨gps。”
林守拙蹲下,扒拉夜壺底部,發現銅牌背麵刻著一行小字:“地脈波段:陰004陽007”。
“能改。”他說。
十分鐘後,夜壺被焊在紙驢左耳上,銅牌嵌進驢頭,像裝了個藍牙耳機。驢子甩了甩頭,銅鈴響了一聲,地麵突然浮出熒光藍的路線,彎彎曲曲通向城南。
“信號放大器。”林守拙拍拍驢背,“走三步,藍線亮五步。”
紙驢打了個響鼻,蹄子一抬,踩在青磚上,印出個燃燒的冥幣圖案。再抬,又是一個。陽間看是青磚色,陰間看是火紋,像是踩著兩界的交界線。
“定位問題解決。”陳三槐說,“接下來是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