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的鎖鏈纏住陸離腳踝,那半塊私章還掛在鏈節上,鏽得像是泡了三十年的井水。陳三槐的拳頭剛收回來,道袍補丁被劃開一道口子,北鬥七星的形狀還沒散,血就順著第七顆星的位置滴到了供桌裂縫裡。
機頂盒炸了,屏幕碎成蛛網,十二個紙人女團從裂縫裡擠出來,旗袍下擺裂開,露出竹篾編的腿骨。她們踩著高跟鞋,一步一頓,像是信號不良的投影,卡在《最炫民族風》的副歌前奏裡。
“這舞我教了八百遍,怎麼還是跳得跟抽筋似的。”太爺爺的聲音從殘骸裡冒出來,帶著電流雜音。
陸離冷笑,判官筆一甩,筆杆炸開,化作一架懸浮算盤,每顆算珠上都刻著“陳三槐”三個字,密密麻麻,像是剛從打印機裡吐出來。算珠開始轉動,發出齒輪咬合的聲響,供桌上的香爐被吸過去,懸在半空,香灰凝成一條線,直直指向陳三槐的眉心。
“你祖宗欠的,你得還。”陸離說,“你欠的,你兒子孫子還得接著還。這不是催債,是係統更新。”
陳三槐沒動,低頭看自己手裡的槐木符。符紙還在,但邊緣卷了,像是被火燎過又泡了水。他想起師父咽氣前說的另一句話:“功德不是攢的,是搶的。”
他把符紙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吐在沙漏底座上。
林守拙蹲在機頂盒殘骸邊,手指在電路板上劃拉,灰撲簌簌往下掉。“u盤還在,就是接口燒了。”他從紙紮工具包裡抽出一根銅絲,插進燒焦的孔裡,“太爺爺錄的廣場舞教學視頻,存了十二遍,每遍都帶防偽水印。”
“防偽水印?”王寡婦靠在門框上,手裡還攥著染發劑罐子。
“嗯,說是怕地府查重。”林守拙擰了擰銅絲,“現在就看這破盒子還肯不肯認親。”
屏幕突然一抖,雪花屏閃了兩下,太爺爺的臉擠了進來,穿著老年運動服,頭戴藍牙耳機,背景是宗祠前的水泥地。
“第一節,手腕轉動,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紙人女團立刻同步,高跟鞋在地上跺出節奏,地麵的封印符咒被震得裂開,一道裂痕順著供桌蔓延到沙漏底座。
陸離的算盤猛地一顫,一顆算珠飛出來,砸在紙人臉上,當場碎成三片。可第三個紙人抬腳,用高跟鞋尖把“信用土地”銅牌拍在算盤中央。
算盤僵住。
“假證?”陸離眯眼。
“地府授權,過期不候。”王寡婦把染發劑潑過去,紫色液體順著算盤框架流下來,滴在算珠上,發出“滋”的一聲,像是燒紅的鐵浸了水。
楊石頭的夜壺從房梁上砸下來,壺嘴正對算盤,一股陰氣噴出,結成冰霜,把算珠凍在原位。
“信用土地,童叟無欺。”楊石頭從梁上探出頭,老頭衫領口歪著,“上個月滯銷的冥鈔折的千紙鶴,我都退了。”
算盤炸了。
算珠四散,每顆都帶著一張欠條,紙上蓋著陸離的私章。紙人女團立刻圍上去,用高跟鞋踩住關鍵幾張,旗袍下擺被氣流掀起來,露出竹篾大腿上的二維碼。
陳三槐沒看那些紙,他盯著沙漏。金沙還在倒懸,但速度慢了,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他回憶起師父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軍體拳第七式,不是打人,是改契。”
他結出起手式,拳頭剛抬,腳下的千層底布鞋就在供桌裂痕上摩擦出火星。道袍補丁被劃開的北鬥七星傷口又裂了,血順著第七顆星流下來,滴進沙漏。
拳風裹著功德沙粒,形成一串篆文,浮在半空——正是三百年前那份原始契約,沒被篡改前的版本。
陸離臉色變了。
他撕下的生死簿頁正在吞噬金沙,形成一個黑洞漩渦,可那篆文一出現,漩渦就開始抖,像是信號不穩的直播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