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手拽得陳三槐褲腳一緊,他沒低頭看,也沒甩。
他知道是林守拙的人來了——那老頭總愛把紙人塞進地磚縫裡過夜,說這樣能偷聽地脈說話。現在這手力氣大得離譜,指甲還是用檀香木削的,戳在腿上一股燒紙味。
頭頂的導航儀屏幕閃了兩下,徹底黑了。
保溫艙的燈還在抽搐,像快斷氣的螢火蟲。繈褓裡的霧團縮成拳頭大,裹著太爺爺骨灰燒的算盤珠,微微發燙。七具童屍眼眶紅光越來越亮,腳底地麵裂開細縫,有鐵鏽味的風從下麵吹上來。
陳三槐右手一翻,算盤還在掌心,珠子沒彈。
他把最邊上的那顆按進繈褓中心。珠子燙得冒煙,白霧猛地一縮,形成一層半透明膜,把嬰靈裹得嚴實。
“行了。”他低聲說,“彆散。”
話音剛落,地磚轟然炸開。
紙將軍從底下躍出,一身紙甲拚了十七種舊賬本,肩頭貼著林守拙私章。他雙臂一展,背後六紙人憑空浮現,手裡長矛是用紮紙銅錢疊的,矛尖刻著“不欠債”三個小字。
“老林家第十九變!”他吼得整間密室發抖,“紙魂不滅!”
六紙人衝上,矛尖戳進童屍腳心,哢一聲釘進地底。童屍掙紮,關節哢哢響,但動不了了。
陳三槐鬆了口氣,右眼卻突然一熱。
淚直接滾下來,砸在道袍補丁上,滋地冒煙。三十六個祖宗的聲音擠進耳朵,有罵的,有喊逃的,還有個蒼老聲音嘀咕:“這野種不是咱陳家的,彆管。”
他抬手抹了把臉:“閉嘴,太爺爺。”
話沒說完,地麵震得更狠。
牆角裂縫擴大,紅霧湧出,夾著陶土碎屑。一尊兵馬俑的手先破土,五指蜷著,像抓了二十年空氣。接著是頭,盔甲斑駁,臉上裂了道縫,眼眶空著,卻透出紅光。
第二尊、第三尊……陸續往上拱。
紙將軍回頭吼:“奶粉!現在不用,等啥?”
陳三槐沒回嘴,撕下道袍左肩的補丁——那塊布底下藏著最後一點奶粉,是上回育嬰艙剩的,罐子底刮下來的,還混著點孟婆湯渣。
他把粉倒進保溫艙出風口,按下“霧化”按鈕。
白霧緩緩散開,帶著奶香,貼著地麵爬。
霧氣鑽進裂縫,紅光開始變淡。地底的哢哢聲變了,不再是鎧甲摩擦,而是像陶匠揉泥,緩慢、濕潤。
第一尊破土的兵馬俑突然停住。
它沒攻擊,也沒站直,而是單膝跪下,雙手捧著頭盔,舉過頭頂,像是在討東西。
陳三槐盯著它看了兩秒,從懷裡抽出一疊防水冥鈔。
這是他上個月印的新型號,背麵加了防偽水印——太爺爺的京劇臉譜。
他揚手一撒。
冥鈔飄落,貼在兵馬俑鎧甲上,金光一閃,順著紋路滲進去。那雙空眼眶裡,紅光退去,浮起一點暖黃,像半夜亮起的油燈。
“錢能通神。”陳三槐說,“你也不外。”
第二尊兵馬俑破土,動作慢了些,也學著跪下。
第三尊、第四尊……陸續跟進。
紙將軍喘著氣,紙身裂了三道口子,肩膀歪了。他咬牙撐住,回頭喊:“彆光撒錢!得立契!不然它們天亮就反水!”
陳三槐點頭,從懷裡摸出算盤,彈出一顆銅錢。
不是打出去,而是咬破手指,蘸血在銅錢上寫了個“陳”字。
他跳上第一尊兵馬俑的肩,把銅錢按在它額心。
陶土吸血,發出輕微的嘶響。兵馬俑頭盔微微一震,眼裡的黃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