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的光還亮著，機子歪在婚車儲物格上，鏡頭正對著那包被揉得不成樣的喜糖。彈幕停在“未來預演”那一行，沒人刷新消息。
陳三槐的手指懸在關機鍵上方，沒按下去。
風卷了點紙屑打在他腳背上，他低頭看了眼算盤，珠子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動了一下，從“1”跳到了“2”。
他沒管。
沙樹抖了抖，一片葉子飄下來，落在他手背上。葉脈裡還有光，一閃一閃，映出一間教室，黑板上寫著“地府婚慶管理培訓班”，講師照片是他和湯映紅。
他盯著看了三秒，忽然把算盤往地上一擺，泥地濺起一點灰。
“就這兒，擴。”
湯映紅正把空奶茶杯塞進圍裙口袋，聽見這話，抬了下頭。
林守拙還在畫紙婚紗的邊角設計，筆尖一頓：“擴什麼？”
“托管所。”陳三槐蹲下，用算盤珠子在泥地上劃了個方塊，“再加個教學區。”
楊石頭剛把夜壺裡的消毒水灑完，壺底“咚”一聲磕在地上：“啥？現在擴？婚車才剛改完，你又要搞幼兒園？”
“不是要搞。”陳三槐指著沙樹，“是它說要搞。”
張黑子舉著直播機湊過來，鏡頭晃了晃：“家人們，聽見沒？三哥說這是命運安排！三界第一所陰陽幼兒園，馬上開建！打賞陰司兩的，名字刻進奠基碑！”
沒人打賞。
林守拙蹲到泥地邊，皺眉：“教學區？教什麼？《往生咒》速記班？還是投胎路線規劃？”
“都教。”湯映紅走過來，從袖子裡抽出一疊紙，“我已經調了配方庫。去健忘草，加陰德果萃取液，再摻點功德沙結晶——以後不叫孟婆湯，叫‘記得住營養奶’。”
她轉身從灶台邊拎出七個小陶罐，揭開蓋子，倒出乳白色的液體。
“先試一批。”
話音剛落，幾個遊魂孩童從婚車底下鑽出來，剛才喝了地上殘留的奶茶味湯液，正抱著頭打轉。
“我……我是誰？”一個小女鬼蹲在地上，眼眶發白。
“你是托管所第三批登記嬰靈。”湯映紅走過去，遞上一罐營養奶，“喝完你就記得了。”
小女鬼遲疑地抿了一口。
眼睛突然亮了。
“湯主管！我是小阿阮！上個月因紙紮風箏斷線墜亡，登記編號陰北七三九！”她一口氣背完，又喝了一口，“這奶比忘川水順口！”
林守拙嘖了聲：“這要天天喝，成本不小。”
“成本？”張黑子把鏡頭推到陶罐前，“家人們，看見沒？純天然陰德配方，無添加健忘草，喝了不丟記憶，投胎不迷路！現在下單，買三送一，送的不是紙錢，是紙尿褲！限量版，印著‘地府認證好寶寶’！”
陳三槐皺眉：“誰讓你賣的？”
“我。”張黑子理直氣壯，“直播間的陰親們都在問鏈接，我不賣，他們刷‘退錢’。”
湯映紅沒理他們，又打開一個陶罐，往沙樹根部澆了一圈。
樹乾輕微震了一下。
葉片沒亮，但根部那塊象牙碎片微微翹起，像是要發新芽。
林守拙掏出紙筆，開始畫平麵圖：“教學區、食寢區、活動區……還得留防區，上次陶瓷兵馬俑半夜巡邏，差點把遊魂當入侵者。”
“防區放角落。”陳三槐抓起一把防水冥鈔，往空中一撒，“這些就是建材。每張都帶陰德認證，能防邪祟，還能當學費收。”
楊石頭盯著冥鈔落地，忽然蹲下扒拉：“這麵值……能報銷嗎？”
“不能。”陳三槐，“但能換紙尿褲。”
“那算了。”楊石頭站起來，提著夜壺就走，“我去再灌點消毒水，這地方喜氣太重，不消毒影響嬰靈發育。”
張黑子追著鏡頭拍他背影：“家人們，看見沒？國家級項目，連消毒都用政務特供！”
林守拙圖紙畫到一半，撕了。
又畫，再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