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蓋開了一條縫，陽光斜進來，照在那排藍燈上。燈一明一暗，像在呼吸。
陳三槐蹲下去，右眼忽然濕了。不是哭，是老祖宗們又開始罵街。他沒擦，隻是把左腳那隻露趾的布鞋往前挪了半寸，用大腳趾頂住棺沿，輕輕一推。
“哢。”
整口棺材抖了一下，光伏板停止轉動，但藍燈沒滅。反而從內部傳來一陣低頻震動，像是某種機器在預熱。
林守拙靠在滑梯邊，袖口還在滲血，滴在冥鈔上，暈出一小片暗紅。他撕下一張新鈔，貼在棺身，指尖劃過表麵，低聲念了句什麼。紙麵泛起微光，顯出一行陰文：司法終端·型號01·認證狀態：待激活。
“這玩意兒本來不是運屍的。”他說，“是審人的。”
湯映紅走過來，手裡拿著檢測儀，屏幕一閃，跳出幾行字：“設備綁定地府職鑒所678號令，支持陰德信用評估、記憶回溯投影、多語言問詢——喂，這是流動法庭？”
“曾經是走私犯的藏身處。”陳三槐終於開口，指甲蓋磕了磕棺角，“現在倒成了正規軍的外設。”
話音剛落，棺蓋自動滑開到底，露出內裡結構。沒有屍體，也沒有陪葬品。隻有一圈青銅齒輪緩緩旋轉，刻著密密麻麻的律條。正中央是個座椅，兩邊掛著鐵環，明顯是用來鎖手的。背後一塊陰文顯示屏，正滾動播放《陰律三十六條》第一條：“凡篡改生死簿者，罰陽壽十年，陰債翻倍。”
楊石頭提著夜壺走過來，往棺底潑了一點水。水珠滾了幾圈，突然被吸進一條細縫裡。下一秒，警報響起，空中浮現一行全息字：檢測到腐蝕性液體，啟動防腐協議。
“還挺聰明。”楊石頭咧嘴，“就是不如我這壺抗造。”
張黑子已經架好直播機，鏡頭對準棺內。他探頭看了看，嘀咕：“這椅子……看著挺舒服啊。”
說完，他真鑽了進去，一屁股坐下。
“滴——身份識彆中……鬼差編號g342，張黑子。記錄：三年前漏報遊魂三隻，未登記功德抵扣。是否立即審理？”
鎖扣“啪”地彈出，把他兩隻手腕銬住了。
眾人愣了兩秒，然後哄笑起來。
“你連自己都管不住。”陳三槐搖頭，“還審彆人？”
“係統誤差。”湯映紅盯著屏幕，“它把三年前的舊賬當現行案件處理了。”
“不一定是誤差。”林守拙眯眼，“可能是故意的。誰設計的係統，就想讓人怕。”
陳三槐沒接話。他伸手摸了摸座椅扶手，發現底下有個小凹槽。摳出來一看，是一塊微型銅牌，上麵刻著三個字：威廉·孔。
他認得這個名字。不是因為新聞，也不是通緝令。是因為去年有批紙紮童男運到嶺南，打開一看，肚子裡全是冰毒。融化後變成粉霧，沾上就幻覺連連，有人半夜在墳地跳廣場舞，跳到脫水而亡。
那批貨，簽收人就是威廉·孔。
“原來是他。”陳三槐把銅牌扔給林守拙，“難怪棺材做得這麼講究。”
“不止是講究。”林守拙翻看銅牌背麵，“這人早被地府盯上了。生死簿上記了七筆假名，全被陸離用朱砂劃掉。最後一次轉世記錄停在三年前，之後再沒更新。”
“說明他卡在輪回外。”湯映紅說，“活不活，死不死。”
“那就難怪要改裝棺材了。”陳三槐冷笑，“躲追捕，順便做生意。”
正說著，園區門口傳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是一隊。
十一個人，抬著十一口同樣的黑色棺材，整齊列隊走進來。每口棺都裝了光伏板，接口處閃著藍燈。帶頭那人穿著洗褪色的西裝，領帶歪著，手裡捧著個文件夾。
他在陳三槐麵前跪下，把文件夾打開。
《司法服役申請書》。
下麵密密麻麻簽了名字，按了手印。最後一頁還貼著一張照片：一群人在倉庫裡拆卸棺材，背景牆上寫著“六道輪回集團解散儀式”。
“我們……想贖罪。”那人聲音發抖，“設備都改好了，沒藏毒，沒夾層。隻要能納入監管，我們願意簽二十年服務協議。”
陳三槐沒接文件。
他轉身看向張黑子，還銬在棺椅上，正試圖用舌頭去夠操作麵板。
“放他下來。”他說。
棺內係統沉默兩秒，鎖扣鬆開。
張黑子揉著手腕爬出來，一臉尷尬：“這玩意兒太較真。”
“較真才好。”陳三槐接過申請書，翻開第一頁，“你們以前賣棺材，說是太陽能骨灰盒，能保靈魂永生。結果呢？裝的是毒粉，騙的是死人錢。”
“現在不一樣了。”另一名申請人搶著說，“我們把控製係統交出來了。每一台都連著地府數據庫，收入支出實時公示。三成歸托管所，七成賠給受害者家屬。”
“誰監督？”
“您。”
陳三槐笑了。不是冷笑，是真笑了一下。
他走到第一口改造棺前，敲了三下，聲音不大，但整個操場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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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庭今日首案——查某鬼差偷吃供品案。”
空氣凝了一下。
棺內顯示屏亮起，浮現出張黑子的臉，旁邊標注：涉案記錄：三次擅取香火供果，折合陰德幣十五枚。
“證據確鑿。”陳三槐繼續說，“罰俸三月，準其戴罪立功。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