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馬的耳朵垂了下來。
月光太弱,啃不動了。林守拙把最後一匹紙馬塞進包袱時,聽見它肚子裡發出一聲像打嗝的聲音,隨後徹底癟了,隻剩一層紅紙皮。
孫不二的平板還在閃,屏幕上那條從骨灰盒傳來的信號線斷斷續續,像是有人在遠處掐著電線接。他手指劃了幾下,想強行鎖定頻率,結果畫麵突然跳成一片雪花,中間浮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登錄中,請稍候。”
“稍你大爺。”他低聲罵了一句,把平板倒扣在甲板上,“這玩意兒現在認誰當爹還不知道。”
張黑子靠在哭喪棒上,影子貼地鋪開,像塊被踩扁的泥。他剛才那一抽,狗尾巴草變鏈子纏住湯映紅的事,誰都沒提。他自己也不記得怎麼出手的,隻覺得胳膊一麻,手就動了,跟被人借了半秒鐘似的。
湯映紅站在船頭,右手腕一圈紅印還沒消。她沒走,也沒說話,隻是時不時抬手嗅一下袖口,眉頭微皺。香味變了,不再是榴蓮味的暴躁,也不是桂花香的溫柔,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像曬過頭的舊棉被味道。
陳三槐蹲在骨灰盒前,用指甲蓋輕輕刮盒底。
防水冥鈔已經揭下來一半,貼在旁邊的甲板上,像塊發黴的膏藥。他剛才撬開暗格時,發現裡麵沒有電池,也沒有芯片,隻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符紙,壓在金屬殼內側。符紙上刻的是字,但不是陽間能認的,筆畫拐來拐去,像蚯蚓爬過烙鐵板。
“活紙封印。”林守拙湊過來,看了一眼就縮脖子,“我師父說過,這招是用來鎖活人魂的,不能用在死物上,會反噬。”
“他們不管反噬。”陳三槐把小鑿子收起來,“他們就想讓這盒子自己認主,還能遠程換頻道。”
他抬頭看了眼孫不二,“你那邊還能查到源頭嗎?”
“不能。”孫不二搖頭,“信號跳了三次,最後一次落在枉死城塌方區。現在它又連上了彆的節點,ip地址是亂的,一會兒在奈何橋底下,一會兒在酆都汙水處理廠。”
“那就不是人在控製。”楊石頭插嘴,坐在夜壺上喘氣,“是係統自動跳,像那種……那種自動續費的會員。”
陳三槐點頭。他早猜到了。童鬼最後那句“我要換個頻道”,根本不是投降,是程序設定好的逃生協議。這盒子本來就不歸他管,他隻是個臨時播放器。
他伸手摸了摸骨灰盒表麵。太陽能板還有一點餘溫,像是剛曬完太陽的老貓脊背。他正要合上蓋子,忽然聽見岸邊傳來吱呀聲。
一輛共享單車,歪歪扭扭騎了過來。
騎車的是個老頭,白頭發飄在風裡,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腳上一雙塑料涼鞋,左腳那隻還裂了口。最怪的是,他騎車是倒著的——屁股對著車頭,臉衝著後輪,雙手扶著座墊,一腳一腳蹬得還挺穩。
車筐裡堆著幾包辣條,包裝上印著蟠桃圖案。
老頭停在岸邊,抬頭衝船上咧嘴一笑,露出半顆金牙:“喲,都在忙呢?”
沒人應他。
老頭也不惱,慢悠悠下車,把車支好,從筐裡掏出一包辣條掰開,咬了一口,邊嚼邊說:“你們手裡那個盒子,玉帝要了。”
“哪個玉帝?”陳三槐問。
“還能有幾個?”老頭把辣條渣吐在地上,“天上那個,姓張的不算。”
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抖開,上麵是朱筆寫的采購令,內容簡單:征用太陽能骨灰盒壹具,用於跨維度數據接入,落款是“天庭資產管理部”,下麵還蓋了個章,畫的是個二維碼。
孫不二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
“彆碰。”陳三槐攔住他,“這章掃出來是什麼?”
老頭樂了:“你掃啊。”
陳三槐沒動。
老頭也不急,把采購令折好塞回兜裡,又從車筐拿出個檀木葫蘆,擰開蓋喝了一口,咂咂嘴:“現在的年輕人,不信天庭,倒信掃碼支付。”
“那你乾嘛不坐雲上來?”張黑子突然開口。
“堵。”老頭歎氣,“南天門修高架,七仙女直播帶貨,雲都堵成漿糊了。我這還是走地下通道繞過來的,累得慌。”
他說著,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湯映紅手腕上。“喲,傷著了?”